“不要吵架。”蜜蜜立刻像学舌的鹦鹉般重复,圆圆大眼睛看看叔叔,又看看漂亮的阿姨,面带忧虑。
“谁?谁在吵架?”从厨房端了一锅汤出来的罗母,两道视线像雷射一样直照到席承岳脸上,虎着脸厉问:“你跟可茵吵架?吵什么?你有什么不满?”
要是答得不好,那锅热腾腾、还在冒烟的汤,说不定会全数倒到他头上;他被烫死事小,心爱的学妹喝不到汤比较麻烦。
“当然没有。伯母,今天煮的是……”他深呼吸一口。“酸菜猪血汤吗?闻起来真香。可茵喜欢这个汤,要多喝几碗。我帮你盛。”
“好。”罗可茵非常听话,乖乖把汤碗递过来,望着席承岳的眼神真是说有多崇拜就有多崇拜,完全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女看见暗恋的学长那样。
赵湘柔忍不住要翻白眼。真是够了!从高中看到现在,居然都没变!
“你呀,就像思婕讲的,长相最不少女,可是内心却是最少女的人。”她低声数落:“你看男人的眼光真的烂,不是同性恋,就是我爸爸那种禽兽,然后从头到尾就被这个人耍得团团转,有没有出息啊你。”
“我知道你担心,可是,我们真的不会有事的。”罗可茵也低声但诚挚地回说。就像从小到大,习惯性要向身旁人保证,请他们不要担心——
赵湘柔叹了一口气。“你总是这么说,真的发生事情时……”
“那你一定会在我身边,不是吗?”她温柔地接下去说。
是的,罗可茵虽然平凡,但真的很幸福。她就算要受到病痛之苦,却一直都有家人、朋友全力呵护。
还有一个失而复得的学长。
她虽然曾经退缩、曾经遭遇撞墙期,还差点没追上,但长跑选手的耐力是很够的,会一直一直默默努力,忍受途中一切的无聊与疲惫,不到终点绝不放弃。
“姑姑跟阿姨讲悄悄话。”甜甜塞了满嘴的饭,小手指着两个大女生,模糊不清地告状:“阿嬷,她们这么不用吃饭?”
“你还不是一直跟蜜蜜讲悄悄话,也不吃饭?”负责喂食的叔叔喂完了蜜蜜,回头一看,甜甜根本还没吞下五分钟前喂的那口,好声相劝:“赶快吃,你吃完了,叔叔才能回去上班。”
他总是趁晚餐时间来一下,常常都得回去继续加班,大集团的法务可不是一份轻松的工作,所有合约都要经过他审核、修正,还要针对公司营运政策提出专业上的建议,挑灯夜战是常事,堆积如山的文件则是办公室基本配备。
“晚上还上班,是去酒店上吗?”罗母嘀咕着。她对这个年轻男人一直抱持着高度的怀疑,毕竟他长得一脸风流样,还留了一头很不正经的长发,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一份值得尊敬的职业。“头发那么长也不去剪,牛郎店有要求哦?”
“不是,是可茵有要求过。”他怡然地说,一面含笑看了罗可茵一眼,半开玩笑地解释:“以前是她要我留的,也只有她能要我剪。所以,看她。”
说完,全部的眼光集中在罗可茵身上。她其实不大记得自己曾说过这话;但席承岳虽语带笑谑,却从不会无中生有。那她大概真的是有提过吧。
对于无心的一句话也放在心上这么多年,他对她的重视,可见一斑。
但到底要不要剪呢?长发飘逸、短发帅气,真是好难决定呀——
“长短都好看。学长,怎么办?”罗可茵脱口而出。
“哦……不会吧……”这次赵湘柔光明正大地翻了白眼。
罗可茵不好意思地笑笑,明显比以前消瘦的脸蛋染上淡淡的红晕。
谈恋爱就谈恋爱,有必要搞得像高中生一样吗?她这个傻大个儿,根本越活越回去了。
吃完害她猛翻白眼、闺秀指数大降的一餐饭之后,席承岳要回公司加班,顺路可以送赵湘柔,两人一起走出夜色中亮着温暖灯光的罗宅。
“好,我承认你现在跟以前不一样。”赵湘柔一面走,一面思考了很久,才慎重开口说:“但如果你真的喜欢可茵那么久,为什么以前在大学、在美国读研究所的时候,身边来来去去的女生那么多?”
这话题还是没结束,席承岳看她一眼。赵湘柔心里一直有一个死结。因为看过自己父亲这很糟的例子,所以她对于男人的忠诚度有着极高极高的标准。
在心里向厉文愿默默致敬及寄予同情之际,席承岳开口了。
“请负起举证的责任。”他还加了一句:“举证之所在,败诉之所在,劝你三思而后言。”
“要举证还不简单?Abby,Belinda,Cathy,Dibbies,Elle,Flora……”简直可以变成字母歌唱下去。
好一个席承岳,不否认也不承认,只是用那充满魅力的微笑作答,一面很绅士地帮湘柔开了车门,轻扶她上那辆底盘比较高的悍马休旅车。
关上车门前,他扶着门,对赵湘柔说:“就是因为经历过这些,所以我才能说,我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月光下,他英挺俊美的脸上毫无笑意,是她从未看过的神态。
那股神情是无法错认的,这个男人认真了,非常非常认真。所以赵湘柔难得地有点呆住,说不出话来。
直到他绕过车头上车,发动引擎上路之后,她才百般不甘愿地冒出一句反击。“我会一直监视你的。”
“我直到。”席承岳又恢复了开始调笑。“欢迎加入监视的行列。目前您的排名还在罗家众人之后,要放冷箭请稍后,由专人为您服务。”
“……学长,你可以住口了。”她按着太阳穴。“我头很痛,可以让我清净一下吗?!”
夜色溶溶,她只想静静渡过这段车程,好回家休息——
“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清净了没多久,席承岳悠悠开口。“谢谢你一直守护着可茵,谢谢你这几年来坚决反对,还挡下我们之间的联络。当然,还要谢谢你一开始让我认识可茵。”
赵湘柔以为自己听错了。感谢这些事?!其它的就算了,居然还感谢她从中阻扰?会不会太怪了?
“怎么会怪呢?考验只会让感情更坚定。”他潇洒一笑。“没有阻扰,怎能显现出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可贵?”
“够了,真的。”她不要再听了。情侣就是这样,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们有多甜蜜。一天要闪人多少次才罢休?“学长…… 我家到了…… 让我下车…… ”
“只是善意提醒你一下,以后监视的时候,别忘了带墨镜。”
可不是,再不走,她就要瞎了。
因为就算夜里,有人的微笑还是比月光还闪亮。
尾声
婚礼彩排现场。
PA系统测试中,音量超大,四一用麦克风寻人。“伴娘,伴娘在哪里?请到前面来。花童呢?我们最可爱花童妹妹,赶快来唷,要轮到你了。”
场地还乱乱的,工作人员忙着摆花、安排桌椅、调试影音系统。准新郎一脸冷静,在前面跟饭店派出来的负责人讨论流程。闹哄哄的环境里,有人还能坐在角落,低头读信。
她读得好专注,仿佛世上所有的噪音跟混乱都与她无关,注意力只集中在手中薄薄的信函上。
直到她的好友在身旁出现,手插着腰,一脸无奈。
“可茵,你躲在这里多久了?”外貌甜美娇俏的程思婕最近因为好事将近,更是容光焕发,她居高临下望着罗可茵——以及趴在可茵膝盖上、手里拿着一张信封在玩的,全场广播还找不到的小花童。
“啊,我看你们都在忙……”罗可茵抱歉地说。
她向来就是最不喜欢麻烦人的个性,偏偏这段时间以来,只要她出现,朋友们都小心翼翼护着她,仿佛被雨淋了两滴就会融化,风一大就会被吹跑。拜托!她的体重可是稳定中求发展,早已经回复到病前的八、九成了。哪吹得跑!
“我看你是……算了。”程思婕只是叹气,低头问甜甜:“阿姨刚刚在找你,你怎么不出来?你手上拿什么?”
“我在这里陪姑姑啊。”小女生理直气壮,伸高手给阿姨看被她消瘦捏得烂烂的信封。“我也在看信。”
这年头还有人寄信?程思婕稀奇地接过,端详片刻,然后不可置信地问:“席承岳写信给你?你们不是一天到晚形影不离了,干嘛还写信?”
罗可茵这是傻笑,英气的眉眼柔软了。
他在医院不能见她的那几天里,写了长长的信给她。但她一直舍不得马上看完,因为看完就没了,所以像小女生用第一次买的香水或口红一样,小心翼翼地保存着,一次只敢用一点点,一点点——
后来席承岳发现了,便允诺她有空就继续写。他写一封新的,她就拆一封旧的看,这样,旧永远看不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