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能赌赌看,但这赌注实在太大:赌输,她就什么都没有了,连最心爱的人都会失去。
这话,她不敢说出口。
但席承岳却从她不安的沉默中,读出了她幽徽的心思。
“你不想跟我走?”最后,他只淡淡地问了这一句。
罗可茵一听,酸意整个冲上鼻腔。不能的,不是这样……
愿意陪他去旅馆,愿意南北奔波只为了来看他一眼,愿意为他做很多事,但是面临如此巨大的抉择时,她却步了。
她毕竟不再是十六岁的自己,会义无反顾的随他天涯海角,毫不犹豫。
“学长,我等你,好不好?”她强忍着胃部传来的阵阵疼痛,好用力好用力地保证着:“我会等你,不管多久,我都会等你回来——”
席承岳看着她,眼光不再温柔宠溺,而是带着一点不解,很多很多的生疏。
他仿佛又成了那个只能远远欣赏的帅气学长,全校女生心目中的偶像,带着距离感,在云端优雅度日。
不知不觉之中,手放开了。
“如果要分隔两地的话,不如分手。”他的语调平淡,毫无起伏。无情的话语象一把利刃,切开了她的心。
“为什么?我真的会——”
“反正要分开了,当朋友会比较好。我这一去,少说三年才会回来,说不定更久;这期间会发生什么事,没人知道。”
“我等你,我会等。”真糟,鼻音都出来了。
席承岳静了片刻,没有答应,也没有感动得过来抱紧她。
他要的不只是这样。
年轻而炽热的心,被泼冷了。席承岳此生第一次的求婚,象是小石子投进大海里面,一下子就被卷走了,什么都没留下。
他受伤了,却骄傲得不愿露出任何痛苦情绪,把巨大的失望跟小石头一起丢入海底,死也不愿承认。
“如果有遇见更好的人,别被我绑住。”最后,席承岳只淡淡对着一脸泪痕的罗可茵说:“我会永远关心你。到美国玩的话,记得来找我。”桌上两杯咖啡慢慢变冷。香气褪淡之后,留下的,是嘴里苦涩的滋味,久久久久,都萦绕不去。
第6章
之后,席承岳绝口不再提一同赴美的事,不提他的计划,什么都不说了。他是一个很有风度的男友,愿意尊重她的选择,不再勉强。
他甚至不要她到机场送行。开玩笑地说,万一她在机场哭得太厉害,他就没办法走了,怎么办?难道要当场退票吗?
他为什么可以一面微笑、一面拒绝她?连分手都做得那么漂亮——姿势漂亮,说得漂亮,风度一流,无懈可击。
北台湾最热的那一天,罗可茵从实习的学校一结束工作,立刻搭车往机场飞奔而去。只不过,当然没赶上送席承岳,他早在半小时前就已经登机了。
失魂落魄的罗可茵只慢慢走出冷气冻死人的大厅,独自走到停车场,,抬头望着白云蓝天,艳阳刺得她眼底发疼。
努力看着一架又一架飞机没入云间,想象着哪一架飞机上正载着她心爱的人,想象着他的表情,淡漠中带着一丝戏谑,总是温柔的眼神:也许在看书,也许有空姐正跟他攀谈……
她的眼泪是烫的,哭得声嘶力竭,几乎要瞎掉,引人侧目也不管了。这年头交通多方便,哪里还有人送机送到哭成这样?
自十六岁以来哭丧着脸得最惨的一次。上一次是因为他;这一次,还是因为他。
她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象现在,那么单纯而全心地爱着一个人了。如果在这里把泪流干了,也许,也许以后再想起他时,就不会哭了。她是这样打算的。
她再也不要哭了。再也不要来机场了。
再也不要这样心碎了。
后来她真的没有再哭过,她的眼泪仿佛初恋,在某个艳阳天里,已经被金属色的大鸟给带走了。
因为是自己做的决定,所以一切后果都要甘愿承受。她没有说过一声想念。在家人、朋友面前,依然是非常健康明朗的模样,活力充沛地面对实习生涯,努力把教师证考到,然后是一连串的教师甄试。
当然也有想他想得透不过气的时候。这时,罗可茵会在深夜拿起电话——自然不是打给席承岳,因数,他没有留下联络方式——越洋那端,赵湘柔大概都刚起床,睡眼惺忪地接起。
很平常地开聊一阵之后,她努力用一样轻描淡写的语气问“学长好吗?”
“学长?你是问席承岳?”赵湘柔嘟哝。“我不知道。”
“怎么会呢?他不是也、也到美国去了?”就算不管地缘关系,无论如何,席承岳也一定会跟赵湘柔联络的吧?“而且,你的男友也在哈佛……”
“第一,美国很大,又不是隔壁县市,不可能随便就会碰到面。”赵湘柔教训着。“第二,学长没去哈佛。”
那是什么意思?罗可茵其实很困惑,学长没去那间知名学府,他父母的母校?
“我可以……寄信给他吗?”她鼓起勇气,卑微地请求着。“我不知道学长的地址,所以,如果附在给你的信里面,可不可以麻烦你帮我转给学长?”
“为什么?”反问得很不客气,还直言拒绝:“又不是高中生了,还在玩这种传信的游戏。我不想帮这种忙。”
“湘柔……”
“我们别提他了好不好?以前就搞过一次这种飞机,现在又这样!”赵湘柔不耐地说:“世界上又不是只剩一个男人,讲点别的吧。”
每次提起,湘柔总是不悦,甚至会骂罗可茵;到后来,她也不敢多说了。他们唯一的紧密连续就这样又断掉,再也没办法得知学长的近况。
一直到湘柔的朋友程思婕回国之后,情况才有所转变。
那时,还在美国的赵湘柔明知道她对机场有着不可言说的排拒,却依然罕见地拜托她去帮忙接机。
因为,当时的程思婕,状况比她更惨,刚失恋。
“可茵,帮我去接思婕,好不好?”湘柔在电话中慎重拜托着。“她的情况实在不太好,前男友劈腿这说,还欠钱不还,她在美国混不下去了才想回台湾,整个人失魂落魄的,很没出息,我怕她想不开。”
罗可茵叹口气。这个美丽的好友讲话就是这样,一点修饰也没有。但直率的言语下,流露的却是浓浓的关切——
于是她去了,带着一朵玫瑰;湘柔交代要买的。在大雨中,踏入她已经好久无法走进去的宽广机场大厅,接到了程思婕。
程思婕也是时髦亮丽的美女一名,又是国外留学回来的,加上初初碰面时没什么表情或交谈,乍看之下,实行胡点距离感,罗可茵不大敢随便开口。
不过,程思婕一路都紧紧握着那朵被淋得湿答答的玫瑰,好象拿着什么珍贵宝贝似的。
“我最喜欢玫瑰花了……”她喃喃自语,似乎正沉浸在感动之中。
不过,下一刻,她突然抬头问罗可茵:“湘柔是不是先把我骂一顿,说我没出息、被男人骗钱、在美国混不下去才逃回台湾的?”
“没错。”单纯的罗可茵冲口而出,随即觉得不好意思,赶快澄清。“呃,是没、没讲得那么难听啦。湘柔她……”
陌生的美女笑了,绽开的笑颜甜美可人,距离感整个融化消失。
“你真可爱。”眼儿弯弯的思婕对她说:“我们一定会变成好朋友的。”
“我……”
果然,正如程思婕所料,本来不熟的两人,从此成了好友。
一起吃饭、喝茶、聊天,罗可茵常被拖着出门去陪逛街、给意见,两人过去虽没有太多交集,但聊起共同的朋友——赵湘柔——时,可真是一点距离也没有。多亏了远在美国的赵湘柔让她们认识;也多亏有她,她们之间的话题从没少过。
“对对对,湘柔就是这样!”程思婕听了罗可茵的叙述之后,总是忍不住娇呼。“原来她从高中起旅游活动没变过,只是从小公主变成大公主;又高傲又美丽,听她讲话会气死!”罗可茵微笑。“可是,那都是外表,她对朋友是很好的。”
“是没错啦……不过……”程思婕吐吐舌。“那还是要看对象的,对不喜欢的人,赵家公主是非常非常不假辞色的。”
一连讲了好风个“非常”,把罗可茵逗笑。“她顶多是不理人而已。”
“才怪。我看过她骂人,凶起来也是很凶的。”思婕兴致勃勃的分享着。
“湘柔骂人?真的?她骂谁?”罗可茵好奇心起忍不住追问。
“很多啊。你知道她最痛恨花心的男人:有一次席承岳来看她,结果被骂得狗血淋头,我第一次看到湘柔气成这样……”
罗可茵的心猛然一跳。这个名字,好久没听到了。
程思婕误会了罗可茵的沉默,遂好心地加以注解起来。“席承岳,是我们那边很有名的一个帅哥。身边永远有不一样的女生,而且都是又美又辣、家里又有钱、上学都在parry跟打扮跟交友那种。一个接一个在席承岳身边出现,好象走马灯一样;两三年下来,我看除了湘柔外,所有叫得出名号的美女都跟席承岳看过电影、吃过饭、赏过夜景、开车兜过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