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感觉很伤,却无法说出口。回到台湾、回到自己家人同学身边,说实话,没出息的罗可茵松了很大的一口气。
“承岳就快去美国读书了,你难道不怕他被洋妞追走?”
“对啊,别忘了我在同志界也很受欢迎的。”他也勉强开着玩笑。
罗可茵默默看着他,想笑又笑不出来。
怎么不担心?即便两人都这么要好了,她还是常常梦到这一切都是假的,她依然是高中时那个有点笨拙的傻学妹,眼睁睁看着他拥抱魅力的女友,然后,远走高飞。
梦醒时心口总是闷痛得无法忍受,痛得让她以为自己又要入院了。
但她能怎么样呢?前途已经规划好,在分离的几年内,他们的路早就已经分开,现在的相聚只是短暂的,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了。虽然如此,还是义无反顾地投进去,完全没有迟疑。
“看样子……你们打算要谈远距离恋爱?”谢雅言敏锐地察觉到情况不对,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等到罗可茵去上洗手间时,才喃喃对席承岳说。
“才怪,我会说服她的。”
看着席承岳罕见的坚决神情,谢小姐才发现,原来他早有打算。只是,与罗可茵之间似乎还没有共识。
向来席承岳想要做什么,没有办不到的。凭他担任演辩社社长的能力,让多少人心服口服过,又让多少女孩子拜倒过。要说服在他面前乖得跟小绵羊一样的罗可茵?没问题的啦!
事实证明,他太乐观了。
不管他怎么威胁利诱、用最拿手的笑眯眯攻势哄她劝她,甚至棒她把这种资料都找齐全了,相加解释外带天花乱坠夸奖赴美生活会多美好多自由,蓝图画了一副又一副,就是没办法说服她。
罗可茵还是犹豫着,好为难好矛盾,始终不肯下定决心说一声愿意。
奇怪,她对他明明百依百顺,怎么在这件事上这么难沟通?她真像一头牛;温驯可爱,却有着惊人韧性的牛!
“我真的……要生气了。”他最后实在气不过,咬牙说。
但说的同时,他正深深埋在她的体内肆意冲撞。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更别说好好思考出一个回答了。老实说,她根本没办法思考——
“真不听话。知不知道这样让人很伤脑筋?”声声逼问都伴随着强烈的动作,即使是她,也快要承受不住。
但罗可茵依然咬紧下唇,嘶鸣强忍着即将溢出的呻吟,还是不肯应允。
纠缠到夜深,主修体育的罗可茵都累到睡着了,席承岳却还是没有睡意。他拥着她,凝望黑暗中的天花板,陷入深沉的思考中。
问什么就是说不动她呢?他愿意负担她,若她不想深造进修的话,就乖乖呆在家里也可以;在美国,他们会非常自由,没有家庭的束缚,没有父母、众人的期望与关心绑压在他们身上,那么完美的新生活,为什么可茵还犹豫?
是不是少了什么?
隔天,罗可茵肚子醒来之际,还混乱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是了,在学长家。这栋三层楼的独立花园洋房,外表虽然很低调,但实实在在是豪宅。每次来,这间上下加起来超过三百都常常平的大房子只有席承岳一个人,空荡荡得简直出声就有回音。
学长原来是在这么寂寞的环境。她环顾了一圈宽广儿整洁的房间,却觉得一点人气都没有。
想象她三个哥哥的房间,统统混乱到极致。以前母亲边收拾边唠叨,哥哥们彼此抬杠,偶尔斗胆顶嘴,她跟在后面帮忙捡东西放好,要是不小心捡到被丢出来的养眼杂志,立刻被狂吼不准看——
要是他们知道她已经跟学长……罗可茵完全不敢想象本来就热闹的家人会如何加倍“热情款待”席承岳。
想着想着,她还是微微笑了。她有着最棒、最呵护她的父母兄长。想当初四年前,送她到南部学校入学时,母亲哭得眼睛都肿了,快一个礼拜才消,至今还被引为笑谈。
父母兄长为她牵肠挂肚了这些年,如今她毕业,总算可以回到台北,回到温暖的家里;而哥哥们因为结婚、工作的关系,这几年陆续搬了出去,现在,轮到她可以好好陪陪爸妈了。
可是,学长就要出国……
笑意渐淡。
不能再多想。今天下午有个重要的面试,这学校的实习教师缺还是李宗睿他父亲硬是要引介的,强迫中奖,婉拒也无效,还是先过了这关再说吧。
整理好自己,下楼正准备离开是,一阵咖啡香气勾引她走向厨房。
这厨房跟豪宅的其它部分一样,有着最新最豪华的装潢——进口不锈钢冰箱的价钱跟一辆小房车差不多,中岛的台面是黑色大理石,光可鉴人,上头搁着两套骨瓷咖啡杯,杯盘边缘有着细细金边,杯中散发袅袅白烟,浓浓咖啡想不断传来。
“起来了?”席承岳不咖啡壶放回去,转身对她指了指杯子。“陪我喝杯咖啡,怎么样?”
她自然乖乖听话,在高脚吧台椅坐下。端起香浓的咖啡,小口啜饮着。滚烫的液体滑落,她的胃开始扭绞起来。
像席承岳这么仙风道骨的人,早餐才喝一杯咖啡就够了;可是罗可茵不行。她从小就活在“早餐要吃得像皇帝”,或者该说“三餐都要吃得像皇帝”的家训之下,黑咖啡怎么够?
“别这样拘束,我家没人。”他很轻松地说。早晨的他带点颓废慵懒,衣衫随便披着,敞开领口,结实胸膛若隐若现。
他真的好好看。不管何时何地,无论是怎样的打扮,总是这么挥洒自如、风度翩翩的样子;而他望着她的眼神永远带笑,眼尾微微的上扬弧度像是会勾人——
“学长,你不用上班吗?”她躲在氤氲的热气对面,小小声问。
“本来要陪人开庭,不过临时取消了。我有一整天可以陪你。”他微笑望着她说:“我正好想跟你谈谈去美国的事。”
听到这话,她的胃扭绞得更严重了。“可是我、我跟宗睿有约……”
席承岳微微皱眉。此刻,他并不想听到另一个男人的名字,也不想放她走。
“我昨天想了一晚,或者该说,我最近想了很多。”他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咖啡,动作无比优雅,语调更是温和。“你不想和我一起去美国,是不是因为觉得缺少一个承诺?”
承诺?罗可茵眨着眼,不是很了解他的话。
他伸手过来,握住罗可茵的手。
“可茵,我们结婚吧。”他紧盯着她的眼,缓缓地说:“先把手续办一办,那么你跟我出国就名正言顺,身份、签证、费用……也都统统不用烦恼饿了。我会负责一切。”
天知道他是花了多大的勇气才说出这句话。在那一刻,他是真心真意的。
罗可茵的头昏了,整个世界像是在旋转,转得她头晕、想吐。
她妈妈是怎么说的?没喝惯咖啡的人,要是突然喝下很浓的咖啡,会醉,会晕咖啡。她现在是不是就正晕着咖啡?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她不敢接,也没心情接;不过,现实像是被铃声唤醒,正排山倒海而来。
她跟李宗睿有约,要赶快出门;晚上要回家吃饭,妈妈应该会打来问她想吃什么菜,好趁早准备……
可是学长正好专注地看着她,让人好紧张!
“学长,不是这样,我不是以为……我是……”本来就不善言辞的罗可茵,这下子更是打结打得乱七八糟,思绪凌乱不堪,说出来的话也是。“我怎么能离开家人、朋友?还有我的教师甄试怎么办?我的英文不好,又不会开车……”
“英文跟开车都可以学。很简单的。”
体保生有连二十六个英文字母都认不全的,虽然罗可茵没那么夸张,但比起席承岳这种高材生,英文对她来说,真的一点也不简单。
他这种聪明人是不会了解她的恐惧的。
“喔,还有,我的肺有毛病,我家人不会让我去冰天雪地的哈佛,美国真的不适合我。” 她急着想出另一个理由。
“你肺不好?可是你明明是体育系。”
“我还有同学喝酒喝到痛风、有深长被诊断出僵直性脊椎炎,平常也是生龙活虎,但发作起来非常痛苦的。”
颠三倒四说了一串,席承岳听着听着,浓眉慢慢蹙起。
阳光充足的厨房里,闪亮的不锈钢厨具、流理台闪烁金属次序光,象杂志里刚装潢好的美丽厨房,可是,厨房里的两人脸色都不大轻松。
手机又响。罗可茵坐立不安。席承岳还是紧握着她的手,让她没办法接。
她的手心在冒冷汗,好象做了什么坏事当庭被诘问,连头都快抬不起来。
“这些听起来都象是推托的借口。”席承岳抓紧她反问:“可茵,真正原因到底是什么?”
她哑口。果然是敏锐的律师人才,直指问题的核心。
罗可茵真的没有信心。她极怕成为他的负担,怕拖累他;偏偏又清楚自己能力不足,根本不是一块能与他这么优秀的人并肩翱翔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