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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让你去打点打点,什么苦工都不用你,分红就有五千两银子,这么好的营生一比你当什么钦差小官要好太多了。」赵爷嗓音压低,转為诡异,「这一日做得好了,往后有其他好生意,我不会漏下你的。」

  「消息走漏的话……」

  「这你不用担心,我讲过了,朝中我也有认识的人,要有万一的话,还是包你没事。」

  「哦赵爷认识谁?」

  「这你就不用管了。」

  两人似乎站在窗后不远交谈著,此刻恰好浮云飘散,月光皎洁洒落,窗上人影晃动。雁依盼一抬头,便见著他们。

  她手脚全麻了,有一刻动弹不得,就像是被绑住一样。惧意慢慢涌了上来,淹没她。

  不会的,景四端不是那样的人。她不是把自己许给了一个表面瀟洒俊秀、玩世不恭,但背地裡贪财如命的男人。

  真的……不是吗?

  她一面木然转身,慢慢走出藏身的花丛,在夜色裡漫步时,一面想著。就相遇至今的蛛丝马跡来看;景四端确实就是这样的人。而且,这段时间以来,景四端根本不急著办其他公事;反而带著她到处游荡,化身京裡来的小官员作威作福,四处收取别人奉上的银子。就算发现赵爷形跡可疑,也没有回报或写摺子,反而转头调查起赵爷经手过的生意,试图计算每桩获利有多少。

  他就这么爱钱吗?

  不是的,一定不是这样,她要好好问清楚!

  第7章(1)

  待景四端重新回到房裡,已经接近二夏天了。住店的客人大部分已準备就寝,四下清静,听得见窗外庭院裡有虫呜唧唧。

  房裡点著油灯,灯下,有美人独坐。面前摊著纸笔,她正在埋首疾书,写著写著,又偏头思索片刻。

  景四端在门口驻足,欣赏著美景。雁依盼真是绝色一静时有如画中仙女一般,让人忍不住要细看,捨不得移开视线。

  她若一动,就又是不同面貌。和她一起,永远猜测不到她下一刻会是怎样的模样,有时是贵气的皇族千金,有时是落难憔悴的小姐,有时是娇笑发嗲的青楼艳妓,有时又是乖巧的小丫头。

  有时,却是芙蓉帐裡罗衫半褪,眼波含春,羞涩又甜美的销魂宝贝——

  表面再怎么多变,私心裡,男女情事上,她实在太生嫩,嫩到不懂得矫揉作态或拒绝。在他悉心诱哄之下,总是红透了脸任他予取予求,又羞又好奇地品尝最私密的美好。

  想到这儿,景四端胸口一热,抬足跨进房内,关好门,上閂,随即来到她身旁,大手像被磁石吸住一般,自动伸了过去,开始揉捏她娇弱香肩。

  「怎么又起来了?」他低声问,一面探头过去看她在写什么。一看之下,奇道:「半夜不睡觉,点灯在这儿默书默什么?」雁依盼搁下笔,小嘴儿撮起,吹了吹,把墨蹟吹乾。

  「这是自奉县以来,你所收的贿赂银子清单。」她给他看总数,「一共是五百七十两银子。我看到的就这么多,其他你私下收的,我不知道,自然没有列上去。」

  景四端的手一僵。「你算这个做什么?」

  「那你拿这些银子做什么?」她锐利反问,「一路上吃喝住店,全部加起来,花到现在,也不用百两;我的两隻鐲子也至少可以当到这个价钱,你為什麼还要到处收银子呢?」

  「你当我是吃软饭的傢伙?」他放开了她,逕自落坐在靠窗的八仙椅上。侧耳片刻,似乎在确定外头有没有人。

  然后他继续说著一语气满不在乎,「何况,银子是他们心甘情愿奉上的,不拿白不拿。我又没偷没抢,更没骗人或勒索,有何不对?」

  「有何不对?」她不敢置信地反问,「一个朝廷命官可以说这种话吗?」

  「我又不是地方官,三五年才经过一次,拿点所费花花,不算什么。」雁依盼越听越怒。这人长得相貌堂堂一心地居然如此狡猾猥琐。最糟的是,就算亲耳听见,她深心裡竟还是相信他是有苦衷的。她的良人不会是这般小人,一定不是的。

  「你……是欠了赌债,还是有别的因素?」她不死心地追问下去,「如此贪财,你不觉得丢脸、辜负皇上的期许吗?」

  「开门七件事,样样都要钱,我还独力扶养了景熠凡成人,穷日子实在不舒服,能不过则不过。」他还是那个瀟洒无所谓的口吻,朗声说著,像是故意在解释给谁听似的。「别人怎么看,我管不著。至於皇上那儿,只要交办的事我办到了,其他的,皇上并不会过问。」

  她没有注意到他异常的昂扬嗓音,因為她已经又怒又伤心到傻了。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原本以為景四端会否认的一没想到,他根本不在乎。

  气噎了半晌,好不容易深呼吸几口,顺过了气,雁依盼敛去所有表情,平静地重新开口。「这么说来,你一路追著这位赵爷,想必是因為有大把银子可赚,才这么努力的,是吗?」

  景四端挑起了眉,炯然的鹰目望著她,不承认也不否认。

  她的心一直沉下去。

  為什么不分辩几句呢就算是哄她也好,说是皇上的旨意要好好查赵爷,所以才这么穷追不捨,花了好长时间跟好大功夫。

  只要他说了,傻气的她会相信的呀。

  他还是没开口。「那……我呢?」迎视著他,雁依盼鼓足了勇气,方问出口。灯火摇曳闪烁,映在一张英俊成熟的脸上。景四端表情淡淡的,语气也淡淡地反问:「你怎么样?」

  「这一路带著我,只是為了,我身上的,金银首饰吗?」一句话,却断断续续才说完。说到后来,嗓音微微发抖。

  「怎麼可能呢?」景四端怡然作答。

  答得很快,却太轻鬆。又是那带点调侃的反问语气,似真还假,一点真心也没有。她期盼什么希望他对她海誓山盟吗两人不过是萍水相逢,还是她求他才成行的。

  女人都是傻子。恍惚间,她想起自己的母亲。与父亲琴瑟不谐,父亲从成亲前就有无数红粉知己,而她母亲依然执意等待,甚至把独生女的名字取成「依盼」,依然在盼望良人能回头。

  但,良人终究没有盼到。她的父亲死在京城有名的花魁水亭亭的床上。之后,她母亲换了一个又一个的面首,却没有一个真心相待。自小,雁依盼就告诫自己不许重蹈覆辙,不许成為那么无用而可怜的痴心软弱女子。她绝不要嫁给烂人,然后烂掉自己的一生,还牵连子女。

  然而逃出京城又怎么样呢照样遇上了烂人。还是她心甘情愿的。在这种时刻,她笑了。

  笑容浅浅的,只是红唇一弯;那属於在京城裡淡漠出世的雁依盼。和景四端出京的这段时间以来,她笑是开心、怒就瞪眼,在他面前,渐渐地不用掩饰或作假。

  只不过,这一切还是都到了尽头。

  「是这样吗?」最后,她轻轻说,「我知道了。」

  XXX

  回京的途中,天气渐凉。他们一路慢慢走,好像一点也不介意时间。越往北,遍地秋色就越深浓,夜来寒意袭人。

  窝在小镇旅店的床上,雁依盼静静听著外头萧颯秋风卷过,一阵又一阵。除了盖著暖呼呼的厚重棉被之外,身后的男人怀抱更有保暖之效。

  两人先前已经缠绵过一回,景四端还是抱著她不肯放。雁依盼很静很静,任由男人轻薄肆虐,百般疼爱,完全没有抗拒;之后,也乖乖地任他搂著,一言不发,简直像是睡著了。

  「好像瘦了。」景四端在她耳际低声说,大手游移过姣好的曲线。

  「会不会是有孕了?」他吻著她小小耳朵问。「最近看你胃口欠佳,脸色也不大好,明日到镇上找大夫把个脉吧。」

  雁依盼无声地笑笑,开口,却淡如清风,「不会的。我从十七岁起就一直偷偷在吃凉药,没那么容易受孕。」

  景四端闻言一愣,手一紧。她吃疼,皱起了柳眉,却依然安安静静,不出声。

  「你吃凉药?」他不敢置信地问:「為什麼?」向来只有不准受孕的宫中嬪妃或不想受孕的烟花女子方吃凉药,她一个未出嫁的闺女,為什么要吃

  為了无法言说的深沉恐惧。怕万一有一天自己真的遭到染指,怀了孩子,不但非嫁不可,还要害了一条无辜的小生命。

  这种心事,他不会瞭解,她也不会说。

  「没為什么。我要睡了。」

  「盼儿——」

  景四端还想再问,她却已经闭上了眼。不管他怎么威胁利诱,说好说歹,小姐她就是相应不理,睡觉去。

  他撑起身子,低头望著那张平静的姣美睡容。深深凝视,眼神充满了难言的情愫。很多事他早巳预料到,成竹在胸;但没料到的,是自己对她的依恋。

  他一直是最不愿受拘束的人。父母早亡,少年老成的他带著同宗的:一个侄子到处教书赚钱,寄人篱下,看尽了人情冷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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