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明明该是美梦一场的,却成了恶梦,现在好不容易被狠狠唤醒,那股子痛却还留在心头,挥之不去?
「你可以写一封休书,说我不守妇道,寡廉鲜耻,水性杨花,怎么样骂我都可以……」
他一阵狂笑,手脚都冰冷了起来。「真是天大的笑话!我金城绝难得娶妻,第一次娶老婆,就娶了这么不堪的一个女人,这岂不是在骂我自己有眼无珠?!」
他一甩手,将她拿着戒指的手打到一边,她手一松,那枚戒指就跌落到地上,发出极为清脆的碎裂声。
谢萦柔一下子呆住,愣愣地看着那枚碎裂的戒指,心中尽是难言的感伤。
「碎了,终于还是碎了。」金城绝陡然一变脸色。「萧离,你是聪明人,斟酌一下眼前的情势,你还逃得掉吗?」
萧离望着他,一点担忧的表情也没有。「你想怎样?要我拿她换自己活命的机会?绝不可能!」
「你想得美!」金城绝鄙夷地嘲讽:「我让一个给我戴了绿帽子的男人死,留下一个残花败柳,头顶我金城夫人头衔的女人苟延残喘,行尸走肉地跟在我身边?除非我疯了!」
他明白了,现在痛也无所谓,反正他相信自己的忍耐力绝对比他们要强,而且皇后说的没错,他是个力求完美的人,如今谢萦柔已不再完美,怎么能再妄想影响他?!
他是金城绝,可以在暗地翻云覆雨的地下皇帝,值得最好的一切,凭什么要任一个不完美的人糟踢?配不上的是她,该担心受怕的是她,该痛心疾首的是她,从来就不该是他!
萧离和谢萦柔两个人闻言都愣住。「那……你是什么意思?」
他面无表情地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放到桌上,「这个是我金城家流传下来的毒药。当年我金城亡国之时,先祖为了不让后宫嫔妃及皇子遭到敌手凌辱,所以配了这种无色无味地无痛的毒药,让他们自杀殉国。你们好命,有机会尝到这种千金难买的极品毒药,也算是此生最后的享受了。」
谢萦柔看着那个药瓶,却长出了一口气,回头对萧离嫣然一笑,「终于,可以不用再痛苦了。」
萧离望着她的眼神永远那么坚定,没有半点迟疑,他点点头。「一起吧。」
看他们的手已经摸向那个药瓶,金城绝忍不住又叫了一声,「慢着!倘若……我给你们其中一人活命的机会……」
「不必。」他们竟然同时说出这两个字,然后笑着对视一眼。
第10章(2)
萧离打开瓶子,谢萦柔却先抢过喝了一口,萧离也接过来喝了一口。
见状,金城绝的眉宇颤抖着,脸色青白,虽然明知道他们肯定曾选择这条路,但是眼睁睁看他们如此温柔地笑着共赴黄泉,将他视若无物的丢在一边,心还是狠狠地抽痛,让他不得不背过身去,不再看这两个人一眼。
靠在萧离的肩膀上,谢萦柔笑着说:「下辈子换我当男生,你当女生吧。」
「为什么?」
「我想尝尝英雄救美的滋味,换我来救你。」
「……幼稚。」萧离斥了一声,却紧紧抓住她的手,微笑着。
随着药效发作,谢萦柔的意识也开始蒙胧,她疲倦地眨了眨眼,想再多看他一眼,「萧离,我要记住妳的样子,在黄泉路上,我们千万别走散了。你也记住我的样子,过奈何桥的时候,记得少喝一口孟婆汤,要不然下辈子你会找不到我。」
「嗯……」
萧离也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压力逼迫在胸口,他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越来越微弱,于是赶紧说:「对了,那首歌,我学会了。」
「嗯?哪一首?」她挣扎着想再和他多说几句话,但是嘴巴已开始不受控制。
「妳一直唱的那一首。」他艰难地哼了几句,因为意识模糊,所以哼得荒腔走板,但是谢萦柔却听明白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你唱歌真的很难听……但是……我很开心……」
他把她说的每句话都真心地放在心里,虽然不善言词,不解风情,却是唯一让她开心和安心的男人。
这辈子,能依偎着一起死,便胜过一切苦难,成为最大的幸福。
*
金城绝听着身后飘摇响起的歌声,手指不由得紧紧刺住掌心最柔软的地方,将那里抠得渗出血丝。
过了片刻,身后再也没有声音,甚至没有了呼吸的节奏,他才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下楼,魏建南正焦急地等在那里,一见他阴沉着脸走出来,忙问道:「怎么样?」
「他们两个,已经服毒身亡了。」他依然面无表情,彷佛刚刚死去的是与他毫无关系的两个人。
魏建南又惊又喜,急忙跑上来,亲自去检验两个人的身体,果然已经全无鼻息心跳。
于是他跑下楼,大声对属下喊,「去把那两具尸体抬下来!萧离畏罪自杀,我要立刻进宫上报皇上——」
「慢着。」金城绝却阻断了他的话。「这两个人的尸体是我的。」
魏建南不解地看着他,「金城公子,您要他们的尸体做什么?这、这只怕不合规矩。」
「你我做的不合规矩的事情还少吗?」金城绝的星眸中都是逼人的寒光,「这两个人与我纠缠争斗了这么久,尤其是萧离,就是死了也难消我心头之恨,我要把他们的尸骨化掉,一个扔在南海之滨,一个抛在北山之巅,让他们死后也一辈子不能见面!」
魏建南虽然杀人无数,但是听到他这样杀气森森的话,也不禁打了个寒颤,犹豫迟疑着,「道衍曾交代要我把谢萦柔的尸体带回去,他要亲自检查,才好向皇上复命。」
金城绝眉毛一立,怒道:「道衍那个臭和尚,管得着我金城家的事情吗?若是没有我一次次地给他们送银子买粮食,他早就饿死在战场上了!凭什么插手管我家的事情?谢萦柔就是死了,也是我金城绝的妻子,旁人休想动她一根寒毛!」
魏建南从未见他发这么大的火,连忙笑着赔罪,「您别生气,反正我是亲眼见到谢萦柔死了,这就去回话,有我作证,相信他不会再纠缠一具尸体了吧。」
于是,他带着锦衣卫悉数撤退。
店里的掌柜和伙计则战战兢兢地走出来,躬身说:「公子……楼上的人……」
金城绝淡淡道:「你们举报有功,很好,现在把楼上的两个人抬到外面的马车里就没你们的事了,回头记得去薛管事那里领一百两赏银。」
就这样,谢萦柔和萧离被抬上了外面一辆宽敞的马车里。
金城燕就坐在马车中,当她看到已经全身僵硬、毫无声息的两个人时,吓得惊叫起来。「哥!你、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金城绝一掀车帘坐了进来,冷冷淡淡地说:「别大呼小叫,他们只不过吃了夺魂。」
「夺魂?是家中的那个秘药?!」金城燕这才长出一口气,「哥,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以为我已经灭绝人性到让妳发指的地步了?」从袖子里又拿出一个瓷瓶交给妹妹,他最后再看了谢萦柔带着笑的脸一眼,才转开视线。「把这里的药水灌到他们嘴里去。﹂接着又对外面的车夫吩咐,「走吧。」
马鞭扬起,车轮带着滚滚风尘,瞬间离去。
*
在苏州的港口处,有一个很大的造船厂,大明朝日后名扬四海的远洋巨轮就是从这里建造出来的。
在距离船厂不远的一处民宅中,一个女人幽幽醒转,困惑地看着头上的房梁,和四周明亮又陌生的窗子。
「阴曹地府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她喃喃自语。
门外忽然有人推门而入,她一下子愣住,脱口而出,「萧离?!」
那个高大的男人走到她面前,手中还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饿了吗?要不要先喝一碗粥?」
熟悉的香味让她的肚子立刻咕噜大叫起来,她不解地揉着肚子咕哝,「怎么人死了还会饿吗?」
叹口气,萧离托起她的下巴,明亮的眼睛比他的手掌还要温暖,一下子暖醒了谢萦柔。
「我们……我们……」她惊得不敢相信,不敢说出心底的猜测。
他点点头。「我们没有死。」
「没有死?为什么?我们明明都喝下了那瓶毒药的。这里是哪里?金城绝在哪儿?」
「这里是苏州,他还在应天。他把我们送出城后就回去了,他说万岁肯定还会找他询问详情,所以他不能离开太久,是金城燕护送我们来这里的,不过她现在也走了。」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完全胡涂了。
「简单来说,就是金城绝救了我们。他让我们诈死,骗过魏建南和皇上,然后把我们送到这里。他说这是朝廷建船的地方,由他金城家出资,所以我们可以在他的庇佑下先偷偷地藏起来,日后等到船队远行,我们可以乔装成船员混上船,然后离开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