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懒得多瞧那牌位一眼,他迅速收回目光,再次恭谨的对傅家列祖列宗合掌拜了拜,步出祠堂细心阖上门后,这才转身离去。
漆黑中,除了那燃著香的三点红光与几缕淡淡轻烟外,几乎让人察觉不出曾经有人进来祭拜过,而等到天亮,三炷清香燃尽,就连这一点点痕迹也将消失殆尽,永远无人知晓。
第3章(1)
波光潋滟、碧草如茵、细柳抽丝、迎风摇曳,偶尔飞来几只粉蝶翩翩飞舞,为这明媚的景致更添几分灵动,让人瞧了不由得心旷神怡起来。
一大清早,夜玥便精神抖擞的挖起八宝,毫无作客该有的节制与礼仪,拖著他在傅家庄内四处溜达,这会儿终于晃到后院的湖畔了。
“有湖呢!”眼儿晶亮的望著碧绿湖水,她的脸上有著显而易见的兴奋。“八宝,我们来泅水吧!”
呵……谷内也有一汪潭水,她以前也常常拉著八宝去玩儿的。
“不行!”就知她在打这个主意,八宝却不如在绝谷那般会陪她泅水嬉戏,反倒摇头制止。
“为什么?”忿忿不平、瞠目嗔瞪。
“这里不是在咱们谷里,而是别人家的后院,随时会有人来的。”瞄了她一眼,八宝严肃告诫,“你若是真下去泅水玩儿,届时有人来了,你能躲哪儿去?”
“我干嘛躲?”狐疑反问,夜玥不解了。
这年头,怎么泅个水也犯法了吗?不然何必要躲人呢?
“好人家的姑娘是不可以在外人面前衣衫尽湿、曲线毕露,那会有损名节与闺誉的。”义正辞严,八宝不嫌口干地谆谆教诲。
“这没道理嘛!”两手往腰上一叉,她振振有词的反驳。“以前在谷里时,我也时常仅著单衣泅水,浑身湿淋淋的模样,你都看了不下千百次了,怎么那时就没听你说什么有损闺誉这种话?”
被她的话儿堵得语窒,八宝顿了顿,随即镇定道:“因为我不是外人,所以没关系。”
非常怀疑他的回答,但是此刻夜玥无心去计较这些,只是不开心地撇著嘴儿抱怨,“外头怎么这么多无聊的规矩?闺誉和名节是什么?能吃吗?”
知她自小在绝谷内长大,根本无视世俗的礼教,八宝只能苦笑摇头,无奈地当个时时提点叮咛的老妈子。“不以规矩,不成方圆。闺誉和名节是不能吃,但对个姑娘家而言是很重要的,你既然是个姑娘家,就得懂得这层道理,好好保护自己,免得让人占去便宜……”
“行了!行了!你念得我耳朵都疼了。”最怕他这种一连串的唠叨,夜玥连忙举手投降,速速转移话题。“不泅水玩儿,那划船总可以吧?”
划船?
眸光顺著她的视线望去,果然见湖畔边有一扁叶小船,心知她贪玩好动的性子是闲不下来的,若不答应的话,她肯定又会另寻其他乐子,当下便点头答允了。
见他应允,夜玥不由得欢呼粲笑,果然马上拖著他迅速跳上小扁舟,拿起摇桨“呼噜呼噜”的划了起来。
“我来吧!”八宝倾身想从她的手中取过摇桨。
“不行!”摇著小脑袋,夜玥笑嘻嘻道:“你又没武功,力气没我大,还是我划就好了。”
哎呀!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与人抢这种体力活儿干什么呢?
武功……他也曾有过哪!
缓缓收回手,八宝垂眸凝睇著悄悄紧握的掌心,眼底迅速闪过一抹阴霾,随即像是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他马上放松手劲,一脸平静的微笑道:“那就有劳小姐你了。”
没注意到他眼底那一闪而逝的阴霾,夜玥笑咪咪的猛点头,甚是开心的一边划著船儿,一边哼起自己乱编的歌谣,偶尔还要强迫八宝配合合声个几句,当真是欢乐得不得了。
于是在绿波荡漾的湖心,就见小扁舟一会儿东、一会儿西的飘转著,而那乱哼的歌声也随著沁凉清风荡啊荡的荡进缓步而来的一男一女耳中。
“这两位贵客倒是挺能自得其乐的。”伫立在湖畔边,傅元瑶望著扁舟上的两人哼歌划船乐逍遥的模样,不知为何,向来清冷傲然的她,竟隐隐勾起了嘴角。
“确实是。”忍笑附和,沈青槐也没想到有人会这么我行我素,在作客的第二天一大早就跑得不见踪影,让送早膳到客房的丫鬟四处找不到人,最后只能苦著脸去禀告自家小姐,而她得知消息后则找他一起来寻人。
结果这对主仆竟然悠然自得的在划船、唱曲儿,实在是令人啼笑皆非。
“他们……”沉凝著扁舟上的两人,傅元瑶一脸的若有所思。“不像是主仆。”
试问这世上有哪对主仆是当主子的在使力划船,而当仆人的却坐在一旁赏风看景,一派悠哉的?
“你也看出来了?”沈青槐早就发现两人的互动确实与一般主仆不太一样。
“嗯。”轻应一声,傅元瑶淡声道:“不管他们是否真是主仆,胡闹招亲擂台的用意又是如何,总之算是帮了我一个大忙,我会把他们当贵客好生招待的。”
“希望他们真的只是觉得好玩,误打误撞跑来傅家庄凑热闹,而非别有居心才是……”沈青槐衷心期盼著,不忍见她内忧外患加诸于一身,毕竟这些年来,她也够苦了。
湖畔这厢,两人心思辗转地凝望著碧绿湖心上自得其乐的主仆;扁舟那厢,八宝仿佛察觉到远方凝来的视线,一个偏首往湖边望去,两条并肩而立的身影登时映入眼帘。
眸光微微一闪,他波澜不兴地开口了。“小姐,该上岸了,有人寻来了。”
有人?谁啊?
夜玥一愣,眸光狐疑地朝湖岸边瞄去,随即噗哧笑了起来。“大清早的,就要来找我把昨日还没打完的做个了结吗?”
呵呵,对手来了,“战利品”也来了,加上天气好得不得了,湖畔边又有一大片空地可供人大打一场,也算是天时、地利、人和全备齐了。
闻言,八宝的嘴角扬了扬,平稳的嗓音中隐隐有著一丝揶揄。“是不是要做个了结,等上岸不就知道了。”
“可我昨儿个是打好玩的,并不是真的想赢得美娇娘啊!”边往岸边划去,夜玥的神情有点烦恼。
唉……若打赢了,她也不可能真把傅家小姐娶回家;可要她故意求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的武功差,那多没面子啊!
“昨夜你不是还说想试试‘磨镜之爱’,怎么今儿个就改口了?”闲凉抬杠。
“你管我呢!”娇嗔瞪人,夜玥非常的理直气壮。“小时我还说要嫁给你,现在也没嫁啊!”
哼!她的心意就像月亮,初一、十五不一样,随时都在改变的。
回想起她儿时曾说过的童言童语,八宝不由得一窒,随即摇头失笑,实在拿她没有办法。
而就在一搭一唱的抬杠下,小扁舟很快的来到岸边,两人一前一后的下了船,很快的来到沈青槐与傅元瑶面前。
“这么早就要来找我比武分高下吗?先说了,我就算赢了,也没法儿娶傅姑娘的。”别人都还没来得及开口打招呼,夜玥就迫不及待地把心中的烦恼摊开讲明,深怕自己真的得娶个娘子回去,那就惨了。
只听她这话一出,八宝就忍不住摇头叹气,似乎颇为无奈;而沈青槐与傅元瑶则是明显的双双愣住,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接腔才好。
无视旁人的呆愕无言,夜玥笑咪咪的又道:“虽然八宝建议我可以来个‘磨镜之爱’,但我认真的想了想后,觉得还是不要的好……”
“小姐,有时沉默是种美德。”再也听不下去,八宝强抑下到了嘴边的笑气,以著异常镇定的口吻出声制止她再继续说下去。
为何沉默是种美德?有话就该摊开说清楚,免得彼此误会,不是吗?
夜玥满心狐疑,眸光很快扫了三人一眼,发现果然除了自己外,每个人的表情都很古怪,当下不由得纳闷地搔了搔头,虽然不解,却也乖乖闭上嘴了。
磨镜?他刚刚真的听到这两个字了吗?
沈青槐非常怀疑自己的耳朵,一时间有点被她的口无遮拦给震慑到,实在不知该怎么接腔才好。
倒是向来冷然不易亲近的傅元瑶,秋水明眸竟闪过一抹有趣的笑意,对方才的“磨镜”言论没有任何回应,反倒若无其事地淡声开口——
“两位贵客早膳尚未用,想必饿了吧?元瑶这就去弄些吃的过来,请两位稍等一会儿。”话落,转身施施然离去。
“呃……我说错什么惹她不高兴的话了吗?”目送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夜玥忍不住俏声询问。
哎呀!若非惹人生气,怎么才没说两句话就走了呢?
“她没不高兴!”
蓦地,一明朗、一低沉的两道男嗓异口同声扬起,在发现对方与自己说了同样的话儿后,声音的主人不约而同的互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