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知夏并未立刻回应,虽然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可是对话间的停顿却令白恩露觉得莫名的尴尬,但他还是维持住表面上的冷静。
只见她低着头看向地板,道:
“老师,昨天……”
闻言,他立刻联想,她一定是要质问他昨晚的事,因为他那个样子实在太古怪诡异,会有疑问也是正常的。他自嘲地想着学生没有当他是变态神经病,还愿意亲自来和他交谈,或许该觉得庆幸了。
“等一下。”他示意她走到廊底谈话:站定后,他先开口说:“你不可以再到顶楼上面去了,知不知道?”若是真出事了怎么办?这样太不安全了。
他是要训诫她,所以才把她叫到旁边,并不是想要先下手为强,提醒她违反校规让她不敢多嘴,而是真的觉得那样非常危险。
她并没有承诺好或不好,只是道:
“昨天……”
白恩露轻叹一口气。不待她说话,自己继续道:
“昨天……我无法跟你详细说明那种不适当的样子,我只能说老师绝对没有做坏事。”他想他是没办法完美解释了,那就干脆不要解释。他非常为难又以为耻地道:“昨天我只是衣服全湿掉了,怕感冒所以脱掉而已。至于为什么会湿掉……因为老师流了很多汗。如果你要把我在顶楼没穿衣服的事情跟别人说,我……还是同样的说法。”虽然那样他一定会非常烦恼,却不会阻止她或要胁她封口,因为他的确是被学生看到不妥当的模样。
说完,他见到梁知夏微微动了一下。
“我……我可以保密。”
听她这么讲,白恩露微愣,随即认为她相信了自己,觉得太好了。
“谢……”
正要道谢,梁知夏低垂的脸终于抬了起来,用那只没被头发遮住的眼认真地直视着他。
“所以,老师,可以给我昨天那个羽毛吗?”
“……嗄?”
*
打开抽屉拿出止痛药,白恩露吞下一颗胶囊。
持续三天的胃痛让他一直皱着眉头,学生对他也越来越敬而远之。
“老师,可以给我昨天那个羽毛吗?”
前几天,那个三年级的女生对他这么说时,他当场愣住了。
“……嗄?”那是什么意思?他一头雾水,只能重复她的话,道:“羽毛?”
望见她点头,他觉得有些莫名其妙,道:
“那个……你如果想要羽毛的话,可以去手工用品店看看。”
她抿了下唇,道:
“我不是要那种的……昨天,老师不是带着羽毛吗?”
“我?”他不解地看着她,否认道:“没有。”
“从你身上……掉出来的。”她说。
“我掉的?”他一脸奇怪,反射性地摸着自己衣服下摆和口袋;当然,他今天穿的是和昨天不一样的外套。
她望着他,点了头,眼神认真。
他凝睇着她,然后道:
“你大概看错了,我并没有带着什么羽毛,不是我掉的。”低头看着表;今天三年级导师要开讨论会,时间快到了。“同学,我没有你要的东西,不好意思。”他从她面前离开,并没有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
结果,隔天开始,那个女生就不停地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
忍不住叹了口气,白恩露走出教师办公室准备去上课;大楼对面是三年级教室,梁知夏站在女儿墙旁边,虽然距离有点远,但他可以确定她在看着自己。
这三天来都是这样。她毫不隐藏她在注意着他的动静,甚至直接到接近怪异了。下课时间会那样盯住他出现的地方,若是和她目光相交,就会发现她的注视直接到让人很难与之对视。
她到底想做什么?白恩露实在不明白,用眼角余光发现她的存在后,目不斜视地下楼去。
今天是最后一次代课,所以他带着课本走到一年级教室。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梁知夏最近的举止让他神经过敏,代课的这个班级,原本就有位表情很不友善的男学生,上次就已经在上课时一直瞪着他,今天更让他感觉到对方的眼神带着强烈审视的味道。白恩露只能当作没发觉。
这个世界上,有某些人能够知道其他人不知道的事。
希望这个学校里没有这种人。白恩露站在讲台上讲着课,镇定且不泄露情绪。下课的时候,那男学生既没找他讲话,也没其它行为,让他稍微放了心。
下午连着上两堂课;扫除时间,他到自己班级负责的区域巡了巡,学生们好像认为他此举是想抓不认真打扫的人,所以一看到他就相当认真地扫地。
放学了,因为要处理一些事情,所以稍微留晚了一点,手表显示已经五点半。他背起背包走到停放脚踏车的车棚,远远的,就看到梁知夏站在那里。
结果还是来了吗?这几天他始终没有正面回应,对她视而不见,虽然不怎么想要有这种情形发生,但当真的面对了,却又一点也不意外。
她究竟想要干什么?白恩露心里满是困惑和不解。他走到自己的脚踏车旁,蹲下身解开车锁;她就一直站在他身后没有讲话,本来打算不理她的直接离开,想了又想,最后他还是说了一句:
“再见。”骑上脚踏车,他熟练地踩着踏板滑出后门。
由于要去买晚餐,所以他绕比较远的路。觉得有异状是在第三个路口等红灯的时候,有几个路人好像看着他的后面,于是他下意识地也回头望去。
只见背着书包的梁知夏,以动作很大的惊人姿态,在人行道上朝他全速奔跑过来。
白恩露当场傻眼。
“什么?!”他吃惊道。
灯号转换成绿色,他只能跟随着前进的车流移动,却仍见梁知夏像很久以前有部液体金属机器人追着主角的电影那般,在他后面,往他的方向全力狂奔!
他紧急偏过车头靠近人行道,然后用力按下煞车。
直起身体,他一脚踩着地,坐在脚踏车上,一脸奇异地望着终于停在他面前的女学生。他骑得不算慢,如果没有停两个红灯的话,她绝对跟不上,就算中间曾停下,她也一定是用尽了力气来追。
“你……”瞪着双手撑住膝盖、弯腰拚命喘着气的梁知夏,白恩露竟然不晓得要说些什么。他抚着额良久,真的认输道:“你,好夸张。”真令人不敢相信。
是什么样的事让她做到这种地步?他不明白。
“……如果你有事要跟我讲的话,走吧。”他只能这么说了。
等她呼吸没那么急促后,他牵着脚踏车往前走,她也垂下手跟上了他。不能带学生回自己独居的住处,学校也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大方谈的地方,虽然不大情愿,他还是往某个方向走去。
*
十几分钟左右的脚程,他带着梁知夏来到一间位在住宅区附近的小花店。
将脚踏车停靠在店门口,他抬手拨开头上的透明门帘进入。
带着微香的空气,满室各式各样的花朵,被包装材料弄得有些凌乱的桌面,这是一间随处可见、非常普通的花店。
“嗯……真是令我惊讶啊。”摆放美丽花朵的玻璃柜后,走出一个肤色极为白皙的俊美男人。
白恩露已经可以算是皮肤白了,但那男人的白甚至可以用雪白来形容,连五官都不大像纯种东方人的感觉。
见到白恩露,男人优美的嘴唇含着笑。
“今天是吹了什么风,让你大驾光临啊?”
第2章(2)
白恩露没理会他的调侃,只对梁知夏介绍道:
“这位是老师的亲戚。”
“你好。”男人对着梁知夏微笑。明明是男性,却有张比花朵还要美丽动人的脸容。虽然长相偏中性,身材也纤细,却还不到会让人搞错性别的程度。
白恩露发现梁知夏似乎愣了一下,好像她很久没和人接触那样,生涩地点头,细声回答道:
“你好。”
“她是我学校的学生,我有事情跟她谈。”转过头,他对身后的梁知夏说:“那边有椅子,你先过去坐一下。”他指着花店后面另外一个开放的小屋。
梁知夏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向前走了几步后,还是停在入口处,像是在等他。
白恩露见状,微侧身接近身旁的男人,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音量低声道:
“等一下你不要走开。”
“为什么?”男人笑问。
“……我不大会跟学生相处。”白恩露用一种不想暴露弱点、却真的没办法的语气说道。“如果我给不出意见,你就替我给我学生一点好建议……但是不要乱讲话,那是我的学生。”他表情正经。
男人微微一笑。
“我哪会乱讲什么,顶多就是每次看到你,会喊你‘处男’而已啊。二十七岁的处男,露露。”
白恩露脸一黑,头上挂满斜线。
“不要说那种事——不要那样喊我。”
“露露这个小名很可爱啊。”男人优雅笑语,慢条斯理地说:“我跟你保证,只要你丢弃处男之身,你的人生就会变得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