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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底响起了一记警钟,他双掌坚决地推离女孩,低叱:“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女孩僵立着,与他对视了一阵,像了解了什么,恢复了原有的平静,抚整垂散的发丝,掖了掖裙角,说词依旧强硬:“我知道,你也知道,你只是不敢!”

  她再一次深深注视他,用力咬着下唇,“但是大哥,我不会为难你,我知道有人为难你,我希望你开心,等你不在乎别人说的话了,我会找到你的,别忘记你对我说过的话?请你不要忘记。”

  她的呢个这他允诺,他硬生生别开脸,不肯言语。

  眼眶再次泛红,她杵立不走,许久,他始终不看她,她渐渐明白再多的坚持都市徒然,他显然已下决心。她掩住口,毅然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发现了前方的女人,脚步立刻缓下。女孩的个头和女人差不多,坦然无碍的敌视使女人顿觉不安,擦肩而过的那一瞬,女孩附耳对女人说了些什么,女人变了面色,待一回神?女孩已消失在来来去去的人群里。

  女人错愕万分,神思不属走向他,她盘起双臂强烈质疑道:“我们认识不是一年半载的,老同学的交情了,你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吧?”

  “……”他闭了闭眼,扭头不打算回答。

  “不是我不相信你,你们刚才……而且,赵熙还敢说那样物理的话,如果你们真是关系单纯,她绝不敢说出那么肯定的话。安曦,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是你的学生,难道你还不了解她?”他怒目而视,急促的口吻显然失去耐性,“我已经做到承诺了,学生还给你,你不必担心无法向她亲人交待了,我可以走了吗?”

  “安先生,你当我是什么人了?我是关心你,不希望发生谁都不愿意见到的事。你轻描淡写你们之间所有的往来,但你知道她刚刚说了什么?她竟然说——”

  “李明慧!”一声断然喝阻,她吓得倒退。

  “我不想听,不必告诉我。”他坚决地转身,快步踏上冉冉而升的电扶梯。

  女人疾疾追上,不死心地质问:“为什么不想听?你怕什么?安曦,安曦?”

  “……”

  他绷着面庞一语不发,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捷运站,女人脚程慢,几次赶不上他,焦灼不已,眼看他就要快速穿越绿灯仅剩六秒的斑马线,顾不得失态,她挥臂拨开挡住前路的行人,勾住他的臂肘,大喊:“安曦,你真不够意思!”

  他定住不动,缓缓回过头,女人前额净是湿汗,在这张热暑蒸腾之下,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她做得够多了;况且,如果不是她,他不会遇见赵熙。

  “你到底想怎样?”退回路口,他无可奈可地望着女人。

  “我就是想知道,短短几个月,她如何说出那样的断言?”她紧紧扼住他的手腕,怕一言不和冒犯了他,令他拂袖而去。

  以外地,他没有逃避她的咄咄逼人,相视良久,她纠结的眉头化开了,似笑非笑,眼波里却满含苦涩,他吞了吞干渴的喉头,低声道:“明惠,我岂止认识了她几个月,我十七年前就认识她了,这么说,你满意了吗?”

  她一惊,缩回手,像听到了不可思议的怪谈,更像是被随口搪塞了一个玩笑,但眼前那张从不伪饰的脸,没有一丝敷衍的痕迹,他说的是实话。

  安曦非常清楚,记忆匣子一经开启,就再也无法合上,他选择了她作为诉说的对象,不仅是从学生时代就表现聪慧的她较可能理解,主要的一点,是她参与了他部分的过去。许久不再刻意回首的过去,她一直将之深深锁在衣柜底下,一个生了斑斑红绣的饼盒里。

  “安先生,你不打算告诉我所有的事?”

  他抬头仰望着午后仍然明亮的天空,短暂笑了一秒。

  告诉她,意味着得细细回首,而回首的路,却如此遥远。

  “那么只要聆听,不要怀疑、”

  回到那条小径,回到那一天,他永志不忘的那一天……

  第2章(1)

  他永远记得,那条蜿蜒曲折、浓荫蔽日的山林小径,直通就读的群华高中体育馆旁坍塌一块的后墙,印满了他古同中三年的凌乱足迹。他必须好好描述这条小径。

  那条野草丛生的小路,一侧傍着森林缓坡、一侧错落几株繁茂的大叶合欢,春夏两季树冠高张,花香扑鼻,阳光仅能从枝叶间洒落,十分幽凉,但算不上宁静诗意,以为白天时,各方古怪的虫鸟交相鸣唱,偶尔蛙类跟着凑兴,震天价响,简直不得耳宁;缓坡上不知名的野花星罗棋布,虽将一片单调的绿意曾艳不少,可也惹得蜂蝶处处飞,除了得小心野蚊不时叮咬,还得防范某些带着敌意的蜜蜂随时送上一针,眼睛随时要睁亮,别一脚踩中在草丛间瞎窜的青竹丝。

  秋冬耳根清净多了,但繁花尽落,合欢枝极枯叶片片,高挂的荚果随风拍击,发出如潮声浪,显得萧索,总之,他并没那么享受这段路程,他生性缺乏诗意。

  他专挑这条快捷方式翻墙进校园有三个原因,其一,这条路七弯八拐到他家可节省不少时间,对于常睡过头的他是很有必要的;其二,在校门都被教官当众拦下纠正仪容和走路姿态,令他很不爽;其三,这所学校是私立中学,学生家境多半优渥,家长不是大老板、乡镇长、民代,就是校内董事、高级行政人员,或是观光民俗老板,最差的家里有几亩田种些时令观光水果也比他家强,早晨朝会前,校门口两旁参天的刺桐树底下,停满了各式各样的高级轿车或校车,如果他大刺刺牵一辆破脚踏车走在那群天之娇子当中,说有多显眼,若正巧被一日之计在意找碴的教官逮着数落立威,他的不爽就会漂到最高点。

  所以,高中三年,他从正门进出校园的次数屈指可数。

  高三开学那一天,他如常牵着那辆脚踏车穿越那条专属小径。

  前晚下过一场雨,他的裤管沾拂了水珠和泥渍,他毫不在一怠,一晃眼就到了尽头的废土坡。校园围墙有一个破塌口开在坡底,他抬高脚踏车率性地把它抛置在塌口右侧草堆里,那是他的私人临时停车位,他不担心有人会对这辆破车有兴趣。

  正要翻跳过塌口进入校园,耳际蓦地捕捉到陌生的声响,隐隐从围墙另一侧十分突兀。

  他反射性缩回跨出去的右脚,静心谛听,薄细的声音属于女性,像是一边抹泪,一边抽泣。这块角落被一株枝繁叶茂的凤凰木遮蔽,壮实的粗干刚还挡住塌口,平时只有少数哈烟族造访,烟蒂随手就往围墙后的土坡抛掷,此时太早,谁有雅兴在这逗留?

  他蹑手蹑脚在土坡上蹲下,有意让另一侧不知名的女生先行离去。他若堂而皇之地走出去,和她打了照面,两个人都尴尬,搞不好被误会成行踪鬼祟的偷窥者就不妙了。知道这条快捷方式的同学不多,万一她胡乱嚷嚷,成了公开的秘密,校方认为安全考虑,把墙砌补起来,他可亏大

  膝盖蹲到发酸,对方的啜泣始终保持同样的频率,换句哈说,没有休止的迹象。看看表,早自习已经迟到,再拖磨下去又得向风纪解释一番,解释倒无所谓,讨厌的是风纪脸上一对犀利的近视眼瞪着他瞧,搞得他发毛,烦不胜烦。他不安地站直,踏起脚尖,伸长脖子鹄望,探量对方确实的位置。

  变化就在一瞬间,快得他措手不及;他脚下的土坡经过一夜雨水浸润,变得湿滑不堪,他上半身前倾,重心不稳,脚底跟着打滑,整个人如坐滑梯一路滑到底,一双大脚狼狈地挂在塌口外,不用说,对方势必收到不小的惊吓,他听到了惊慌的女性低喊,“谁?”

  他赠了半天爬不起来,一道长影覆盖住他,他直觉地抬头,迎着晨曦,终于见到了对方面目,他立即呆得厉害。

  她不是学生,一头浓浓的烫染过的过肩卷发被眼光刷上了酒红色,薄软的橄榄绿裙装服贴着纤瘦的身段,手里拿着一本簇新课本和一顶草帽,脸盘小,下颚尖,脸颊上有濡湿的泪痕反光,两样圆瞪,大概被凭空冒出来的人吓坏了,唇蠕动了好与会仍说不上话。

  年轻女人是学校新近才满一年的国文老师程如兰,听说暑假订婚前出了场不小的车祸,在医院躺了两个星期,痊愈的速度超乎预期,很快能行走如常,外表看不出一点异状。

  此刻,她正歪着脑袋很惊奇地大量他,单纯的表情缺乏被社会洗礼过的世故,显然在思索如何适当地应付这小插曲。

  “对不起,我抄近路从那边来的,我没要吓你……”他指指围墙后方,窘迫到想撞墙自尽。

  他的新裤子完了。她往林间眺望,喃念着:“啊?那里有路……”十分讶异的模样,视线接着落回他身上,她匆匆抹干泪痕,朝他伸出手,“快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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