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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氓啊?”挨了痛,闪躲不了,他反正用力拽住长柄,两人各持扫帚异端,喘着大气,盯着对方,“真是流氓啊?又让我蒙对了,怎么老是好的不灵坏的灵?我是带衰乌鸦吗?能不能反向操作,也许老师就可以永远留下来……”他沉思着,一边喃喃自问自答,“不可能吧?神很厉害,一定可以看穿一切……”

  “你这孩子——疯了。”老人愕然,松了手,不知如何是好。

  “奶奶,我出去一下。”他挑起里,拍拍屁股,脸上带着一种果决。

  “出去?这么晚了,明天还要上课呐——”

  老人没能拦住他。慢慢一生人,她从未成功拦住任何一个想离开她的男人,她虚弱地挨着石阶坐了下来,抹去眼睑的湿濡,依旧不哭泣。

  他总共投掷了五颗石子,第五颗奋力一掷,终于一举中了,那面玻璃发出清脆的裂响,默数不到五秒,一个女性身影出现在窗口张望,因为背光,看不清面目,从身形判断,是程如兰无疑。

  “老师下来,我是安曦。”手圈成筒状在嘴边低喊。

  影子犹豫了一瞬,没说什么,却消失在窗口。

  他不安地靠着围墙等候,换了无数站姿。如果能哈跟烟就好了,也许心跳会慢一点,手心不至于冒汗。他集中心智背诵古文,深怕一胡思乱想,程如兰就不来了。

  转个身,他的心直线坠地,程如兰悄然现身了,与他面对面,带着很淡很淡的笑意,闪烁的眼神里有怯意,只是一台你光景便形容憔悴,她低垂着头,淡声道:“安曦,你把窗子打破了。”

  “对不起啊,可是老师,你还欠我一顿饭。”

  “啊?”她扬起苍白的脸,先是一怔,接着笑容慢慢从眼角眉梢漾开,她抿着唇隐忍着什么,一滴泪滑下面庞,很快地用手背拭去。

  “不会吃很贵的,老师不要哭。”他替她抹去接二连三落下的泪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激动的女生。

  “那——去哪儿吃?”她破涕为笑,振作起心情。

  “到我家镇上那家老面店吧!老师吃过没?很赞咯,我从小吃到大的。”他兴奋地推荐。

  她点点头,“怎么去?做公交车?”

  他摇摇头,指着墙边的脚踏车,“我载你,很快就到了。”

  她歪着头打量,出现童心未泯的表情,“好啊!”

  没想到她应允得如此爽快,完全不别扭,他一跨上坐垫就定位,她旋身便跳上了后座,以侧坐的姿势,两手轻扶着他得腰际,不过分亲近,也不生分。

  他长吸了口气,踩起踏板,向前滑进。

  季节已入尾声,秋风出乎意料地强劲,女里扫过每一寸土地,成了他最有力的翅膀,推动着他们飞驰在柏油道路上,每一个转弯、上坡”俯冲,都在最流畅的线条上进行,街景从商店、斑马线、车阵,变化为竹林、矮丘、电线杆、山峦,每一样景致来不及映入眼帘便后退远离,只有那轮初升的明月,始终在他们的前方,映照着方向。

  速度越快,她的手抓得越紧,宁静的省道上除了擦身而过的车辆,几无人踪?他哼起歌来,东南西北乱哼一通,不哼歌不能宣泄他涨满胸臆的快乐;她一径格格在笑,偶尔松开一双手,平行伸直,模仿禽鸟飞翔,风带起了她的长发和柔软的裙摆,拖着她的胳臂,恍惚间,就像要振翅而飞,飞上天际。

  车身在她就要遗忘时间时戛然而止,他们到达了目的地。

  的确是家老老的小面店,像开张了一辈子没歇息过,泛黑的木头桌椅可以当古董了,但是那飘香几里的浓郁汤头,不到五坪的店面充斥着熟客。

  “没位子了。”她发出可惜的惋叹。

  “没关系。”

  他熟门熟路的走进去,向忙碌的老板叫了两碗面,她赶紧抢付了钱,只等了一会,他两手高举托盘,上头盛着两碗面,微笑着。“我们到哪里去。”下巴指向路边一棵历史悠久的老榕树。

  坐在附近老人下棋的专用石椅上,他们愉快地吃了面,碗公不小,他稀里哗啦两下便吃完,放下筷子吧避讳地看着她吃,她察觉了,将剩下一半面碗推向他,笑道:“吃吧!我食量小。”

  他不推脱,开心地端起碗,吃着她尝过的食物,胃里暖熨得如一块炭火,他是如此地接近她。

  “还吃吗?再叫吧!”她关切地问。

  “不了。”他用袖口抹净油腻的嘴巴,放下空碗,拉起她,“我们去探险。”

  “去哪儿?”

  他不答,示意她再次上车。

  他准备探险的地点竟是学校!当车子悄悄停在一处大王椰子树环列的围墙前,她摇头笑了,“你每天在学校待得还不够吗?”

  他把车藏放在树后,两手向头一攀,脚一蹬,几个连续动作,轻松翻越过另一边,她正担心裙装碍事,他半身已垂挂在上方,向她伸出援手,“快啊!老师,别被警卫发现了。”

  费了一番周折,裙子半截沾上了泥灰,膝盖也磨红了,在他的护持下,她跳下了围墙,和他一起置身在树影幢幢的校园中。

  他继续带着她快步穿廊越室,她不禁起疑,这里还有什么地方值得他探索?

  她在背后紧张兮兮说着:“安曦,你不会想偷考卷吧?我们不可以这么做,回去吧!”

  他轻笑一声,不予响应,直绕到一列玻璃窗下,属于音乐教室的侧窗,才对着她说:“老师,进去弹首曲子再走吧!”

  互相凝望,沉默。她告诉自己,如果还有下半辈子,那么终其一生,她绝不会忘记这一刻——有一个大男生为了她甘冒犯规,让她再尝弹琴的滋味。对于她,他到底明了多少?

  “……谢谢你,但是前后门和窗子都上锁了,我们进不去的。”她抹了抹眼角,有了鼻音。

  “我知道怎么进去。”负责打扫过这间教室,他清楚有哪闪窗子锁不住,形同虚设。

  靠墙那一扇果然一推即开,两人先后跳了进去,也不开灯,就着月光,摸到那架冰冷的钢琴。

  坐定后,她伸出手掌,从左到右,慢慢滑过琴盖,她要记住这个触感,永远记住。

  “老师,我要听那首‘冬月’。”

  她愉快地点头,掀开琴盖,试了几个音,熟悉而流畅的开始月夜的诵奏。

  第7章(2)

  周遭所有的静谧像是为了倾听而屏住呼吸,他听不到任何的杂音,耳里只有她十指下的音声,眼里只有她专注的侧脸,被月光抚慰的侧脸,他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他奢想着:如果时光可以停留,就停留在这一刻,不想从前,不求未来。

  但是她停住了,非常突兀地,截断了正在攀升的乐章,一片募然死寂中,嗡嗡余音回荡在教室,她合上了琴盖,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老师……”他一脸不解。

  “安曦,我不是你想像的那个人,我不是。”她清晰地说出。

  这一刻总是要到来,两个人都不可能假装无事太久,然后一旦到揭露秘密的时候,却也免不了惶惑,那意味着不可控制的结果。

  “那——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是谁?”他保持镇定,他要让她明白,他不是只懂吃睡、没有担当的草包。

  “我不想骗你,我不得已……”

  “我知道老师不会故意骗我。”他屈身蹲在她面前,定定看住她。

  “谢谢你告诉我。”

  “你——真是好孩子……”她轻抚他的额发。

  “我不是孩子,你大不了我几岁。”第一次鼓起勇气更正她。

  “是,你不是孩子了,对不起,没有看低你的意思。

  她满满吸了口气,垂下眼睫,颤着唇说出:“我叫宋伊人,八个多月前,在市区毅行街的一个转弯路口,发生了一场祸……当时……就过去了。”“宋伊人?”像被狠咬了一口,他木然重复念了一遍。

  宋伊人,他早该猜到的不是吗?他不笨,他比任何人都注意她,知道她身上的每一项疑点最终将导向令人神伤的结局,他只是不愿承认,仅仅在心里猜测,但猜测终究是猜测,和事实有一线之隔,事实是——宋伊人是一缕没有血肉之躯的魂魄,她亲口承认了,就代表着和他之间的距离,将被无限的扩大,扩大到他无法企及的地步。但是为什么?为什么是他?他第一次喜欢一个女人,却连努力的余地都没有?在现实的世界里,她甚至将不再被记起……

  “安曦?”她晃动僵若泥塑的他,“不要担心,我不会伤害你,我就要离开了,我只是想在离开前,告诉你一声,你帮了我这些……”“不要离开,拜托!”他攫住她的手。“你不说,我不说,不会有人知道,就永远当你是程如兰,好不好?”她怔愣着,在大男生漆黑的瞳眸中,发现了一股掩不住的情绦,竟盖过得知事实的震撼,她温柔地笑了。有人不顾一切喜欢她,却在错误的时刻发生,他们连展开故事的机会也没有。“你一点都不害怕吗?”“不怕”她是如此地信任他,她可以选择隐瞒到底的,就这一番真诚,跨越了人鬼殊途的障碍,他确信自己喜欢这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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