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他这条命是艾新花钱买回来的,那艾新应该对两位大人毕恭毕敬才是,没道理整个立场颠倒过来。
还有,艾新既然不是哑巴,为何一直伪装?他是否别有目的?
于是,公鸡才啼,他便将艾新从被窝里挖了出来,不停地逼供他的真实身分。
艾新昨晚跟水云初聊到四更才睡,现在是困得要命,再被水云锦一纠缠,简直要疯子。
“你的那些问题云初都有答案,你自己去问她,别吵我睡觉。”
“云初?!你什么时候跟我姊姊这般亲密了?”水云锦揪住他的衣领,恶狠狠地问。“老实招来,你是不是——”
“如果你又想提她的闺誉问题,省省吧!她从来不在乎那个。”艾新挥开他的手,打个哈欠。
“姊姊就是太笨了,才会被你这种人耍得团团转。”他吼着,又要扑上来。
到底谁笨啊?艾新没耐烦地一指点了他的穴道。“云初让你好好反省自己的过错,你就想出这么些烂东西来?”
“我有什么错?若真有错,也是当初不该答应姊姊救你回来,害她闺誉受损!”浑身动弹不得,水云锦只能以咆哮来发泄心中的怒火。“姓艾的,你欺负我姊姊,早晚有一天,我要你以命相赔!”
“这里没有姓艾的。”他姓爱新觉罗,谢谢。“再则,我与云初心意相通、两情相悦,难道还要经过你批准?”
“什么?!你们——该死!你们知不知道,无媒苟合是要浸猪笼的!”
“白痴。”艾新受够了这位水大公子的胡言乱语了,索性再加一指点了他的哑穴,换来一室安宁,再继续睡。
这一觉就直到了日上三竿,水云初来请,他方才起身。
简单换过衣服,他打开房门,迎面便见到她清秀的娇颜,一股灵秀直淌入他心坎。
无比的轻松在四肢百骸蔓延,让他舒服得想呻吟。
“要不要进来坐一下?”
简单的一句话,便勾起了她满眼的温柔。
今天上午发生了很多事,让她的心有些乱,但是看见他,一如既往的亲切与平和,所有的不愉快便烟消云散了。
他对她伸出手,她很自然地将柔荑搭上。
当他们携手走入小小的寝室时,那份自然就像他们早已如此千年百载,不需要激情,一切水到渠成。
水云锦看到他们相处时的和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看姊姊对艾新那敞开心怀的信任、有如家人的亲切,要说他们之间没发生什么事,打死他都不信。
完蛋了,姊姊真的被欺负了……水云锦一脸如丧考妣。
水云初这才发现弟弟像根木头似地杵在房间里。
“云锦怎么在这里?”
“他还没五更就来了,问我的来历、目的,还有你的……那个……”艾新实在不好意思说,她弟弟对她的闺誉看重的程度简直是变态了。
水云初走过去,朝着水云锦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让你反省自己的过错,结果你就想些有的没有的,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水云锦身不能动、有口难言,气得俊颜通红。
艾新看他可怜,两指解了他的穴道。
水云锦立刻跳起来叫道:“你们两个立刻成亲!”
这下子,艾新和水云初同时给了他一巴掌。
“你又想到什么邪恶的地方去了?”她瞪眼。
水云锦捂着脑袋,无比地委屈。“你们两个都亲密到……像这样共处一室,却不成亲,成什么体统?”
要不是看他疼得脸都皱起来了,水云初一定再给他一掌。
“看清楚。”她把弟弟的身子转过去对着大门。“房门洞开,可见我们光明正大、清清白白,哪里没体统了?”
“可是你们手牵手。”
这回换艾新拉起他的手了。“我也与你牵手了,我们是不是也要成亲?”
水云初实在是被弟弟的迂腐气死了,一把推他出了房。“你再给我回去反省一回,想不出自己的错处,今儿个你就别吃饭了!”
看着水云锦愤怒、委屈、不满的背影消失,艾新忍不住好奇。“你一点提醒都不给他,确定他能反省出什么?”
“有关你的来历,我早就提醒过他了,他总是记不住,我有什么办法?”至于水云锦一心反清、视国法如粪土的事,她可不敢在他面前提,只能暗地里再敲打、敲打弟弟了。
他给她倒了杯茶。“你怎么提醒的?”
“最初在巷子里救你的时候,我就发现你身上那袭红衣是御用之物,便告诉他,你来历不凡,当时他还说懂了,结果是什么也不明白。”
艾新只能叹息,以水云锦执拗又迂腐的个性,专心读书做学问兴许是好的,但要他做生意,怕是水氏织造坊的灾难了。
而以她的聪慧,又怎会听不出他叹息声里的意思?
“云锦毕竟是水家的独苗,将来整个家业都要交给他,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把他磨成材。”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种事真的办得成?艾新想着头就痛,还是改变话题吧!
“你找我有事?”虽然水云锦一天到晚质疑姊姊的闺誉,但艾新很清楚,不管水云初表现得多么人来疯,在她心底的最深处,理智永远压过感情。除非她有意,否则谁也损不了她的名节。
“曹大人派了男女各十名童仆来服侍你,这些人你打算怎么处理?”
“女的留下来给你使唤,男的打发上织造坊做工。”反正童仆的工银由曹玺那里开支,不用白不用。
“你不留两个男仆帮你分担一些粗重活?”她笑吟吟地看着他。
昨晚回来的时候,他便察觉水家附近藏了一堆护卫。有那些人在,他还有机会干粗活吗?现在这里够乱了,不需要再添人口增加麻烦。
“留下来做什么?做包子?我保证他们做的包子不会比我做的好吃。至于挑水、劈柴,那是云锦的活儿,我想他不会乐意被人取而代之的。”
她笑得越发欢快了。“既然艾公子对自己的手艺这么有把握,照例,今天还是要一百个包子送织造坊,麻烦你了。”
“包在我身上。”他还怕昨晚身分大揭秘后,她待他的态度会改变呢!一切照旧就好,这水家里,最让他流连的便是这份平凡和朴实。
第5章(1)
阳春三月,绿柳成林的季节里,水家迎来了一票奇怪的客人。
这群客人总数十余名,领头的年轻人约莫二十,仪容清俊,尊贵不凡。
水云初先看他的衣服,织底绣花,完全是御用样式,腰上一方盘龙佩,润泽光滑,身后两名侍从,外表高大威武,细瞧之下,居然没有喉结,她双腿开始发软。
什么样的男人会没有喉结?自幼净身入宫做太监的男人。
什么样的人可以穿着御用衣服,腰悬盘龙佩,又使用太监做随从?只有当今圣上啦!
天下何其大?皇帝今年到她家。就算不用脑袋想,她也知道皇帝是为艾新而来的。
她早料到艾新来历不凡,不是王爷就是贝勒,却万万没想到,他能惊动圣驾。再想到他老挂在嘴边叨念的“哥哥”……天,他是当今御弟!
是该庆幸她及时悬崖勒马,没利用艾新的身分谋利,否则现在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眼前可是水云初姑娘?”年轻人,也就是当今圣上康熙问道。
“小女子正是。”她轻轻一礼。“公子想必就是艾新的兄长了。”
“原来水姑娘知道我。”康熙面上笑着,心里倒把弟弟骂了一顿,好好的爱新觉罗.福荣不用,改什么名嘛!数典忘祖的小混蛋。
水云初却是最擅体会人心的,一眼洞悉他隐藏的不愉,忙道:“常听艾新提起兄长待他手足情深。”
“手足情若深,何至离家二载余而不归?”
“手足情至深,才将兄长安危放第一,思念深藏在心头。”
闻言,康熙深深地看了水云初一眼。半年多前,他得到曹玺的消息,找着四爷了,但四爷坚持不回宫。
康熙很清楚这个弟弟温和的外表下藏着执拗的心性,不是一般人改变得了,便令曹玺就近照顾弟弟,他加快脚步处理政事,安排朝务,直忙和了五个多月,才有今日江宁这一行。
这期间,曹玺的奏报一直没断过,而其中很大一部分也提到了水云初。
据闻她迷惑了四爷、她闺誉不佳、她常往来市井,性爱贪小便宜。
乍看这女子,康熙找不到她有什么地方可以惑人,论容颜,只是清秀,讲风华,她少了韵味,说身材嘛,普普通通,却是没有一点特殊之处。
但交谈几句话后,她的味道就出来了。
她心思敏锐,而且聪明,就像他阿玛最爱的董鄂妃一样,人在身旁,如沐春光,难怪可以捉住小四的心。
“不知我弟弟现今人在何处,可否请他出来一见?”
“当然。”水云初正想让婢女去请人,就见艾新闯进大厅。
“云初,厨房里的面粉——”咋呼声才到一半,他的目光便被堂上端坐着的威严身影彻底吸引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