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的病情仍未完全稳定下来,他发现要在此时此刻专心地工作,没有他想像的简单容易,即便他是个以冷静闻名的企业家。
他看着娃娃虚弱不堪的模样,虽然呼吸稍稍和缓,体温仍在三十八度左右徘徊,他的情绪也跟着起起伏伏,同时愈来愈能理解芝瑜的辛苦。
这是他在商场上未曾经历过的状况,照顾娃娃短短几个小时所受的精神压力和体力损耗,都比在商场上面对客户或对手要难熬千百倍。
然而他所受的煎熬根本不及芝瑜承受的百分之一……
「韩老板、韩老板……」小客厅里传来Jay以英文叫唤他。
「是。」韩斌很快地回到客厅。
萤幕上,出现的是一个金发中年男子,Jay希望可以再压低成本,取得更高的利润。
「我刚才提出的价位,您可以接受吗?」Jay可以感觉出韩斌冷峻的神情偶尔会出现忧虑的神色,似乎无法专注在公事上。
Jay,我很想跟您合作,但您知道里堤的材质用得比别家好,您提出的价位已经打破我们的成本价,您是不是可以考虑我刚才的方案,如果下订单的量再多一些,我们就可以成交了。」
「呃……如果是这样,我必须请示公司。」Jay心里是属意材质较好的里堤,但是一切还是以利益为先,他想听听另一家公司的报价。「那么视讯报价就到此为止,我会在得到上司的许可后,在现场回报给您的下属。」
「谢谢,希望可以听到您的好消息。」
Jay的要求已经超出他的底线,现在没有在视讯中立刻做出决定,韩斌心里其实已经有底,也做好最坏的打算。
无所谓,他尽力了。
他极力兼顾两边,但经历了这个坐立难安的过程,他才了解为人父母的辛苦,也体会到他内心所重视的不再是以赚钱为优先。
他体悟出一个道理,客户可以再开发,但爱情和亲情是再多的客户和金钱都换不到的。
接下来,他倾尽全力照顾娃娃,发烧和哮喘的状况也逐渐控制下来了。
中午十二点左右,芝瑜打电话过来。「韩斌,娃娃状况如何?」
「不是要你好好睡觉的吗?」
「我睡饱了,我打算煮一些粥给娃娃吃,她还有再发烧吗?」
「嗯,刚才有再烧起来,不过已经退了。」
「那气喘还有发作吗?」
「有,不过经过治疗,一切都回复正常,她正在睡觉。」
「那我就安心了,谢谢你的帮忙……你今天没去公司真的没关系吗?」
「没问题,你别担心。」韩斌不想让她担心,所以没说出今天早上的事。「那你呢?」
「我已经跟幼美请假了。你等我,我煮好粥马上过去。」
收线后,韩斌的心情终于得到暂时的放松,对他来说,拥有芝瑜和宝贝女儿的幸福比什么都重要,至于能不能拿到大订单,一切只能听天由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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娃娃的状况已经稳定下来,而稍稍松口气的韩斌,因为疲累眼睛困乏,坐在椅子上睡着了,然后慢慢地进入梦境——
他看见了一栋维多利亚式的建筑,里面有昂贵的高级家具、华丽的水晶灯、精致的摆饰……
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小男孩,正坐在客厅里玩着火车玩具,一个看起来气质出众、打扮华丽的女人,踩着高跟鞋走到他身边,毫无预警地踢走他的火车头。
小男孩仰头,乌黑的眼眸看着美丽的阿姨,她两眼犀利地瞪着他,那骇人的神情、扭曲的表情令他惊恐不已。
只要爸爸不在家,阿姨就会凶他、骂他、甚至打他……
他畏惧她,从小就怕她,小小的身子退后两步。
他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这次阿姨为什么要瞪他?
「你这贱货生的小子!说,你是不是偷了我的钱去买这个火车玩具?」她突然厉声地质问他。
「我没有!」他赶快摇头,眼神惊恐。
他小心翼翼地越过她身边要去捡火车头,又被她一脚踢开。
「还说没有!」她低咆:哭然抓住他的衣领。「要不然你怎么会有新玩具?」
「我真的没有……这是爸爸送我的玩具!」
「不要以为有你爸爸给你撑腰就可以为所欲为,让你住在这里,你最好给我安分一点!」
「我真的没有!」
啪!
她很生气地打了他一巴掌,又拧着他大腿的肉,好像要把所有的怨气发泄在他身上……
「上次打破玻璃、这次又偷钱……今天不打你一顿,你是不会认错的。」
痛死他了,但他忍住泪不哭。
他没有打破玻璃、没有偷钱、他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要惩罚他?
每隔三天两头,他就会被安一个莫名其妙的罪名,然后被狠狠地打一顿,他已经习惯了,他好想离开这个家,他不想住在这个漂亮却没有爱的家。
接着,手脚灵活的他躲开阿姨的魔掌,捡了火车头,很快地跑出门外……
「你出去后,最好别再给我回来!」尖锐的声音在他身后咆哮着。
跑出这个漂亮华丽的家,压抑的委屈倾泄而出,他开始哭泣。
泪随着他的奔跑,飘飞……
他好想有一个爱他的妈妈,他想去找妈妈,他不想再住在这个华丽却可怕的家……
可是他妈妈到底在哪里?
「韩斌——」芝瑜看他闭着眼睛、额际冒汗,她感觉到他正在作恶梦,轻摇着他的肩膀,想让他脱离令他慌乱不安的梦境。
「韩斌——」她唤着他,猜想童年的阴影还烙印在他心底。
韩斌在朦胧之间听到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唤着他,终于挣脱恶梦的纠缠,睁开眼睛,回到现实的世界。
「你来了……」他一看见她,才知道自己又作梦了。
「嗯,你怎么了?梦见什么了?」她抽了一张面纸,帮他拭去额际的冷汗,眼底满是关心。
「我……梦见了小时候的情景。」他换了一个坐姿,回忆着那个梦境。「阿姨说我上次打破玻璃,这次偷钱去买玩具……」
「然后呢?」
「然后她打了我一顿,这我认罪,接着,我就抱着火车玩具跑了出去……」他握住她的手,仿佛这样才能驱走积压在心中的冷寂。「没想到这么久了,我还会梦到自己当时的样子……下次看见我作恶梦,记得再摇醒我。」
她看着遥想童年时期的他,眼底那抹孤独迷惘的神情,好像迷路的孩子,不想回家却又渴望亲人……
突然间,她发现他对于爱的渴望非常浓烈。
一个对爱渴望的男人,又怎么舍得放弃五年前那段爱情呢?
他的恶梦让她心里起了疑窦,她很认真地看着他。「我想问你,五年前你离开我,是什么样的心情?」
「很痛苦,我割舍不下那段感情,但是我又必须放手,因为童年的阴影让我想挣脱被鄙视的牢笼,又希望你能找到更好的幸福,我别无选择。」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真的很会隐藏心事,什么事都往肚子里吞。
「当时看见你为了等候我,不断受到委屈和无奈,我心里很舍不得,我知道你渴望婚姻和家庭,而我什么都不能给你,所以只能忍痛割舍爱情,放你追求幸福。」回忆过去,他极力克制那份感伤。
他不想当个自私的男人,在追求工作的成就时,却将渴望爱情的她紧拴在身边。如果不放她走,她会因为等待变得寂寞、不快乐,这样下去,罪恶和愧疚同样会将他紧紧绑住,他们只会变成一对怨偶。
「但割舍一段真情,同时也让我不好过,这几年我饱受思念的折磨,每一次想念你,心就痛一次。」
「你好过分!我一直认为你是个绝情寡义的男人……」她眼中蓄着泪雾。「你知不知道,这几年我好难受……」
原来他离开她,心里最在乎的还是她的幸福。她早该感觉出来的,她比谁都清楚他忙于事业,就是为了让别人看得起他,尊重他存在的价值。
但是,任谁都没想到他为了摆脱被敌视嘲讽的阴影,结果竟导致两人的分手。
当时她太年轻,一心向往拥有幸福圆满的家,却没有体会到他努力背后的原因,现在的她经历过现实和残酷,已经可以认同他当时的心境,体会他五年前离开她的苦衷……
「对下起。」他圈住她的腰,将她拉近自己,很高兴她愿意给他机会,他愿意为五年来的缺憾付出代价。「以后,我愿意用一辈子的时间为你承受苦痛,你可以原谅我吗?」他拭去她脸上的泪水,眼眸里充满爱意,希望可以融化她的倔强。
她看着他,其实她也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虽然曾经历过委屈无奈,但她并不想一直背负过去那些失落遗憾的回忆。
久别重逢后,她心里很清楚,就算她用冰冷的面具武装自己,但内心深处那空缺很久的位置其实是为他保留,她爱的人依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