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手术台上,刺眼的灯光照得白水荷有些睁不开眼,看到了已准备就绪的杜圣夫俯视着她,因为戴上口罩,只露出那双让人放心的眼睛,还是一样的纯净无波,她当下放松不少。
“当我被麻醉之后,什么都不知道,我的血,你爱怎么用就怎么用。”
忙着准备器具的助手们、许淡云、彭见达、范亮扬等人,都不得不缓下动作。
“因为我相信你。你做出了什么样的选择,就有办法在那样的选择范围内完成你的使命。”白水荷的眼里充满了信任。
麻醉师微笑的走过来,“好,谢谢你给院长的权限,那么我要开始罗,放轻松吧!”说着,他把药剂注射进她的脊骨空隙。
白水荷做个深呼吸,慢慢的闭上眼。
“白水荷,等你出院后,我们去恒春找那个小镇医生。”杜圣夫在她的耳边说道。
“真的吗?好……”她晕陶陶的。杜圣夫竟然约她耶!
“就下星期二吧。”他又说。
“什么?”她惊愕的叫道。那天有造势晚会啊!
但是他太奸诈了,竟然在她被麻醉之后,才说出这样的话,她啥都来不及说,便茫茫然睡去。
于是移植手术开始,而林雅婷也在另一间手术室为了新的骨髓做准备。
四个多小时后,杜圣夫等人从容的走出手术室,剩下的部分就交给专业医生去完成。
长廊那端传来一阵喧哗,好多记者堵在转角,西南医院的金沛辉一行医生代表,和韩必德等政治人物,正在接受访问,一看见杜圣夫走了过来,他们兴奋的迎上去,拉近彼此的距离。
“谢谢你的慷慨相助。”金沛辉满脸笑容,伸出手。
杜圣夫面无表情的瞄着他,毫无动静。
“杜院长,可以请你说明一下,为什么会在移植前夕做出分享RH阴性血液的决定?”
“捐赠者目前的状况OK吗?血量不足会不会有后续危险?”
“你作出这么一个重大的决定,是因为你也是韩必德的支持者吗?”
媒体记者们将他们团团围住,几十支麦克风不断的往前伸。
金沛辉慢慢的缩回手,笑容显得尴尬。
韩必德一语不发的看着他,点了点头,“谢谢你救了爱女,也谢谢你不计前嫌。”
不计前嫌?
韩必德在镜头前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耐人寻味的话,让敏感的记者们拚命追问那是什么意思,有的则是问金沛辉,但金沛辉也是一头雾水,救治韩泽露的这两天,韩必德已把他当成自己的人马了,从未听他说起与杜圣夫有过节。
“既然我们都为了韩小姐这么努力,那么让我们一起支持台湾未来的希望吧!为了感念你的患难相助,韩先生想请你担任选前之夜的医界代表,我是你的助手。”金沛辉满怀着对未来的期待。
第8章(2)
范亮扬一行人都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有这种打算,而且是联合了西南医院的金氏家族,有一股强大暗流支持的教育家韩必德,若再添了杜圣夫这个世界名医的背书,总统宝座是胜券在握,也等于韩必德送了更大的回礼给杜圣夫,毕竟若是与总统权贵沾上了边,那以后在全球的医界更是呼风唤雨,医院要什么都能得到。
这样的权势和位置,全台湾谁不想要?杜圣夫担任总统医疗团体召集人是指日可待了,庞大的资源或能成立圣夫移植研究中心也不一定。
“救韩泽露跟总统是谁,一点关系也没有。”杜圣夫却当着媒体记者们的面前这么说。
“嗄?”金沛辉等人惊愕。
“她的性命跟林雅婷一样重要。”
“对,你不是因为她是我的女儿才救她,而是因为你爱过她。”韩必德自以为是的说。
欸?他这番话,引起众人一阵吃惊。
杜圣夫不动声色的盯视着韩必德,虽然经过那么多年,但是他太了解这个老谋深算的男人是怎么打算的,对于韩必德假装不经意的透露出这段往事,杜圣夫虽不感惊讶,但也冷笑对方恬不知耻的程度是更上一层楼了。
金沛辉有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好像聪明反被聪明误,怀疑自己是否只是一颗棋子?
没兴趣被当作犯人追问,杜圣夫进入办公室后就再也不出来了。
而媒体记者们在圣夫综合医院警卫的铁腕作风下,被驱赶得干干净净,连躲藏在厕所里的狗仔队都被揪出来,丢到外面。
“杜院长,你还可以吗?”宋护理长端了壶热水,敲门进去。
“好险你肯听话,今天只排这台刀,来照护骨髓移植的雅婷。”许淡云说。
“没想到你也是罕见的RH阴性血型,才可以捐给韩泽露,但全世界的人都以为那是我们医院那位骨髓捐赠者的血,两难的状况都让你解决了,唉!一千西西分两天抽取,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撑的。”范亮扬对他又尊敬又佩服,无论在超群的医术技术上,或是铁腕作风却不失大将气度的危机处理。
尤其可以挽救韩泽露的命,这真是太好了!他将永远对院长感激不尽。
杜圣夫淡淡一笑,“虽然勉强了点,但是白水荷说过,对我们而言,只要辛苦一下下,过了就没事,但对于雅婷和韩泽露这种状况的人来说,却是仰赖这一次的机会,过了就没有了。”这样的女人,他当然必须拥有。
想到外表温和大方的白水荷,拥有一颗体贴的心,像春天一样芬芳可人的个性,大伙不由得笑了,希望她能恢复得很快。
“院长,你想直接喝热水,还是想煮咖啡呢?”许淡云询问。
“我有这个。”杜圣夫从抽屉里拿出散发着淡淡清香的茶包。
“是白水荷的养生茶!你什么时候也加入她了呀?”许淡云惊喜不已。
杜圣夫耸耸肩,也不知道自己算是加入她了吗?
彭见达好不容易逮到空档,立刻插话,“不过真没想到院长和韩泽露从前是一对耶!院长,你是因为那段恋爱受到的打击太大,才会变成GAY的吗?”
“白──目──达──”
众人一起转头,用杀人的眼光瞪着他。
西南医院的特别照护病房,有典雅的挂画和满屋子的花朵。
韩泽露一醒来,落地窗外一整片的绿地和阳光,比各方重要人士送来的花篮和祝福卡更吸引她,她缓缓的坐起身,转头看着这明亮的城市景色。
她记忆里的恒春小镇也有着朴实的绿田,比现在更炽热的阳光,照着父亲希望的路,从贵族私立小学直升高中,考上师大,最后被派到偏远地区的小学当实习老师,乡下小孩的野性和特别没有规律可言的顽劣,常常让年轻稚嫩的她气哭,有一次最不听话的那个叛逆少年跑去冲浪,却被疯狗浪卷走,被找到时已气绝,她记得那个一身洁净如雪地来的男人,仍然不放弃的对着肿胀冰冷的尸体做了一个多小时的CPR。
谁只要见了他一眼,就绝对忘不了他,韩泽露直到现在还是这么想。
那个绝不放弃任何生命希望的男人叫杜圣夫,和一个与他的个性完全相反的热情天真男子左柏城,一起在小镇开了间诊所,纯朴的小镇没有什么重大伤亡,只有伤风感冒、肚子疼之类的毛病,日复一日就是为这些小毛病重复的给药、问诊。
“没有志向的男人才会选择小儿科骗骗钱、糊口饭吃,以为只要饿不死就不枉学医,那样的男人,爸爸最看不起了。”女儿在南方与一位小镇医生相恋的消息传到韩必德的耳里,他十分反对,“就算要练习医术,也都三年了,无论在技术上、事业上也该进一步了,我看他们也只是资质平庸,再下去是没出路的!”
“那样,又有什么关系呢?就是因为大家都往大都市挤,所以才会没有人替小地方的民众看病,对于小镇的居民而言,他们存在的重要性不下于名医呀!”
“你说这种话对得起我吗?你妈妈就是我们旅外考察时,在乡下突然阵痛,由在乡下待了二十几年没出息的笨医生接生,才会难产过世,你说这种话对得起她吗?”这是韩必德一辈子的痛,愤怒的说:“不孝!派你去偏远地区实习是对的!”
“你根本是为了想当上部长,所以才故意派我到那里,就为了表现你的清廉!”当了二十多年的乖女儿、模范小姐,韩泽露终于说出心里话。
啪!
从未被女儿忤逆的韩必德,狠狠的甩了她一耳光。
也注定了她对七年之约太过乐观,在小诊所收起后,杜圣夫去美国三个月,韩泽露在父亲有心脏病史的动之以情和胁迫下,只好嫁给跟他有校务往来的医学院校长的儿子,他也从医。
叩叩,敲门声响起。
韩泽露转头,看着丈夫走进来。
“今天去感谢杜院长,别迟到罗,他很忙。”
“这些日子以来,辛苦你了。”她淡淡的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