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符哥哥也是吗?”原来,他们将人命看得如此简单。
“这不就是你人生中的大事吗?既然要做大事,必定要有所牺牲。”
“若是当年我死在那场大火之中就好了!”祝君安淡淡地说,心灰意冷。
花复应狠狠掴了她一掌。“瞧你这什么模样?自己做的事,自己要承担!你当真以为这世上所有的事,只要后悔就能一笔勾消吗?”
祝君安傻愣愣地看着她,泪花滚滚而下。
“如果你歉疚,就抱着这样的心情过一辈子!替那些因你受累的亡魂,心有牵挂地挣扎下去!死亡,不是最好的赎罪方式,不过是胆小的逃避,活下去才是最大的勇气!不然你以为,我们是怎么走过来的?”
“我担不了……”
“你不想承受,也得继续!要不你要华堂怎么办?换他来承受失去你的苦?你这人怎么自私得总想着自己好!当初你忍辱负重,今日却要做只落水狗,这成什么样?”
花复应的数落,让祝君安抬不了头,她孤注一掷的想望,却终究换得残酷的绝望。
“别忘了,如今你不再是形只影单,进了茶楼,你拖垮的是维系整座天朝的六神,陷六神于浩劫之中,就是害黎民百姓于炼狱之内,那时,你才足罪孽深重的罪人!”
握着拳,祝君安浑身颤抖,不敢出声也无法开口。是她坚持要走上这条路,就没有回头的余地。
“那至少……我想还曹氏一族一个栖身之所。”
花复应叹息,这丫头就是这么死脑筋。“那也别是现在,晚些不行吗?他们现下是万恶罪人,无人胆敢与他们有所牵扯,那尸身搁在刑场上也无人会收,咱夜里再助你收走,可好?”
“好。”她猛点头,感谢花复应的好心肠。“谢花掌柜、谢花掌柜!”
“你啊,不过就那一点点的胆量,还要夸口做什么恶人,得了吧!”花复应拍着她低垂的脑袋,纤手一拉,将她勾来身边。“还有华堂作陪,不好吗?咱茶楼有的就是人可陪,还怕没你立足之地?”
祝君安一劲儿的点头,泪水滚啊滚的,终究无法释怀。是的,她势必要抱着愧疚之心,痛苦挣扎地勇敢活下去。
这人生,总是未竟圆满,不是吗?
直到如今,她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才领悟这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花复应拖着她,随着人潮离开刑场,两人俨如是寻常看戏的百姓,与曹氏一概无关。天朝却殊不知还有她一个祝君安,继承曹氏血脉。
她以后永远都姓祝,体内却留着曹姓的血……方一抬头,祝君安却看到蓼蓝色的身影在人群之中,显眼得让人印象深刻。
符华堂浅浅地笑着,手里还抱个红布包,静静地伫足在原地,见她独自奔来,将花复应抛落在身后。
他始终知道,她一定会来这儿,到底也是个拗脾气的丫头,谁也拿她没辙。
“小符哥哥。”祝君安跑得喘,差点在他面前摔得四脚朝天,若不是符华堂低下身拉她一把,只怕眼下是灰头土脸了。
“你呀,在平地里也会趺跤。”他笑骂,口气极其溺爱。
祝君安脸红地被他搀扶起来,好奇地往他手里的布包一瞄,立即瞪大了眼。“这……”
符华堂朝她做个噤声的动作,将人拉近些,才打开布包露出个娃娃脸,翻开小手里握着一块象牙白的玉佩,上头刻着“曹”字。
“啊!”她倒抽一口气,认得这是曹家传给长子的玉饰,难道这娃娃是……
“你说道,能救一个是一个,心底后悔和卫泱做了交换。我想,你心生后悔还不够,总是要为自己的罪愆做些补救。”
祝君安红了眼眶,只有小符哥哥疼她,才会总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我的能力只到这里……他被藏在府中的小柜子里,能被我发现,也是命不该绝。”
她如果找不到活下去的动力,那么他便为她寻一个在手心里。符华堂明白,她已经心志消沉,需要人来拉一把了。
“以后,总是能多个人作陪,也没什么不好。”符华堂牵着她的手,握得很紧很紧,紧到让那份力道传进她手心里,化为一股最强而有力的力量。
“我知道、我知道,除了小符哥哥能忍受我以外,已经没有人受得了了。”她抹泪,寒到彻底的心,又被他重新救了回来。
“是啊,普天之下就只有我吃你这套。”符华堂笑着说,粗手粗脚地替她抹去她的泪。“往后,要学着日子过得快活些,好吗?”
祝君安猛点头,泪水全落在他的掌心,被他一手抹去,好似搁在心底的沉闷,也就这样稍微消逝了些。
符华堂看着她,俊颜笑得美,伹却始终没有对她说出另外一个秘密。她从来不知道,儿时他俩最后一次荡的秋千,她摔下来伤得可怜无助,却执意挡在他身前维护自己的背影,是他见过最勇敢的举动。
她可能傻气、可能卤莽、可能固执己见、可能天真无知,却也永远是……他心上最美丽的一道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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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一室俱静。
灯火飘扬,窗缝中吹入的风,勾起闇夜的凉。
修长的指拉开一卷年代略久的羊皮,其中有些破损,字迹也淡得快看不见,却还依稀可辨其中书写着经文。
卫泱凝神,却始终看不穿这丰皮究竟有何不同,非得慎重其事锁在宝盒里。甚至延续天朝的龙气藏纳于何处,也未有提示。
两拳握紧,平日俊逸风采过人的脸庞,徒生一丝狰狞。
“可恶!”
墨黑的瞳就这么锁着那张羊皮,按在上头的掌心因为动气而陷入桌面,此物就在眼前,他竟参悟不出其中的道理!
夜更深了,钻入窗缝的风也更显张狂,甚至湮灭微亮的烛火。
窗花上的月华漫进其间,撒落在羊皮纸上,卫泱的眼里,跳窜着一抹火花。
本是墨色的经文上,隐隐浮现两个金黄暗字于经文之间。
悬、空。
他到底,还是得了这盒中之物!
天朝龙气,未来将握于六神之中;自此,不再受皇朝左右——如今,已是胜券在握!
尾声
阴阴的天、凉凉的风、咚咚捣衣声。
“姊姊、姊姊!”一团淡蓝色的影子从远处飞奔而来,两手握着新鲜甜蜜的团子,胖胖的脸嫩白得让人想咬一口。
祝君安在溪边捣衣,听见男孩细软的喊声,赶紧抬头。
“姊姊,你衣服捣完了没?”
“还有几件,再等等。”她笑道,这小鬼成天有东西吃就欢喜,而且还维护她维护得紧,有什么好东西都多算她一件。
“这是滕罡叔叔给我新做的蜜团子,好好吃、好好吃喔!”他兴奋地说,胖脸一说到吃都发起光来。
“好吃你还不吃?大老远拿到这里来,要是跌跤沾了土,到时就没得吃了。”
“这两枝是我和小符哥哥留给你的,真的是好好吃,你不吃就可惜了!”他说得认真,眫脸难得严肃。
“你吃了几枝?”
“一枝!滕罡叔叔说大家要是觉得好吃,就要在茶楼里试卖,你快吃,人间极品啊!”
听到他如此说道,祝君安差点笑到栽进溪底,这小鬼不过才六岁,人小鬼大!
“不行,这几件衣明天要给人,拖不得。你帮我吃,姊姊相信你的口味。”
“不可以!我说你吃你就要吃,你洗了一下午的衣,这种活儿做了很累,要吃才有力气。”他一把将团子塞进祝君安手里。“我、我来洗!反正我从小看你洗到大,不会都看会了。”
话说完,小小的身子就挤走祝君安,蹲在石上搓着衣。
“君悯,你小心些。”她笑着,这个弟弟和她截然不同,性子很容易和人认真起来。
祝君悯煞有其事地洗衣,专注的模样让祝君安看了不禁有些鼻酸。这到底,也是过了几个年头,襁褓中的小娃如今也都这么大一个,再几年就会和她同高了。
坐在石上,祝君安团子也不吃,只是看着他努力的背影发怔。她最后,终于找到勇敢活下去的理由了。
“想什么?”轻轻的一声问话,接着是一张俊颜贴在面前,张嘴咬了团子的符华堂。
“我还在想,君悯怎么会来这儿找我,原来就是你做的头!”她还以为下午他们会逛逛街市,闹上几个时辰。
“他说想找你说话,你也知道这小子黏你像黏娘,一刻也分不开。洗衣手酸不酸?”符华堂坐在她旁边,按着她的肩。
“不会,秋衣嘛,浣习惯了。”即便住在贵风茶楼里,祝君安仍坚持自己应当有份差事,好将祝君悯扶养长大。
虽说多少还是得靠其他六神帮忙,她不敢说独自照顾,但是大部分应当要亲自做的事,祝君安无半点推诿。
“明年,我想让他上学堂,毕竟我也攒了一笔钱。花掌柜说他口才好,去学堂习字,以后就可以少让富爷利用着去跑堂,好到柜台那边做她的小助手,让她能偷点小懒。”祝君安笑了,虽然她觉得祝君悯跑起堂来还挺有模有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