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符哥哥,这个世上没有好人。”她平静的说,如此严厉的话语,一点儿也不像是平常打闹惯的她会说出的话。“你不是,我也不是。”
符华堂沉默,企图看穿她眼里在说出这话时,一闪而过的悲伤。
“我们都是……恶人。”祝君安说完,一把攀住他的颈脖,整个人埋进他的肩窝里。“我不想要……一个人做坏人。”所以,她只好将他拖下水。
“君丫头……”
“别说话,让我这样靠一靠,一会儿就好。”她的光阴开始倒转了,已回不去从前的单纯。“依靠你时,我还能回想当初咱一块儿玩乐的模样。这些年,我偶尔有几回梦到你。小符哥哥,那你的梦里呢?有没有出现过我?”
符华堂沉默半晌,才开口道:“没有。”
“是不是连我,你都给忘了?”
伸出手,他将她紧紧揽住,并说了一个从不向人轻易坦诚的秘密。
“我……不会做梦。”因为卫泱说过,他是个不抱希望、也无半点期望的人。
所以,他的人生之中,理所当然没有梦境的存在。
“是吗……不会做梦,也好。”
符华堂听着她话里浅浅的笑意,明白这话她是发自内心。有些东西,他虽看不穿她,比如她对六神的居心何在。然而此刻,他还是想要相信她。
“君安,听我的劝,不要对六神抱有任何希望,也别妄想六神能肋你什么。千万不要和六神做买卖,否则你会后悔的。”
“小符哥哥,你说这世上,人心可做买卖吗?”
符华堂沉默半晌,不知道她说这话究竟有何涵义。“君丫头……”
“如果,我想买你的心……也是行不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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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仅存一盏烛火,祝君安双手抱胸,两眼盯着桌上那张符华堂给的诗。不知不觉坐在这儿也深夜了,夜半的贵风茶楼人声俱静,偶尔几声虫鸣,煞是清幽。
再解不开锁,她要得天朝的气脉就更加困难了。六神因非得不可,才会仰赖自己解锁的本事,但难保她达成后,不会被一脚踹开。
她和符华堂说过要几日的光阴,但她断不可能真的蹉跎那些日子。今晚,宝盒她势必要开启,以行偷天换日之术。
但是……她解不开这诗谜啊!
“哇啊啊啊!老爷到底是怎么想的呀?”
祝君安抱头低叫,趴在桌上像个小虫扭啊扭,白日浪费两个机会,只剩最后一次,若再不想个仔细,她怎敢出手?
“天朝宝图隐金锁,日近雪融拨天明,蟾蜍固守稳福脉,洞烛先机坐江山。”她再度抓着笔,映着微弱的烛光。“天这个字已无用,转到一半就卡住了,那表示不以天字做首,照这首诗排是无望。”
她喃喃念着,抓着纸页在半空转了转,橘红的火光穿透薄薄的面,祝君安仔细端详半天,突然惊叫一声。
“不会吧!”
朝宝图隐,雪融拨天,守稳福睬,坐江山
祝君安将第一行诗去掉一字,第二行去头两字,以此类推,恰恰对应到最近天朝骤生的异象,这竟是首预言诗!她颤抖地写下意外发现的字,搓着两掌跃跃欲试。
“要成功、要成功!”她可千万要成功呀!
转了第一个字环,她将字推到“朝”,轻轻一按,“喀”地一声,此环朝下陷了些,差点令祝君安高兴到要跳起来欢呼。
这首预言诗,恰恰好就是十五字,和上头五个字环相互应对。当她转到“图”字时,此字环完全陷进宝盒里,随即又是一块簧片弹开的声响。
她还以为每环须转个五圈才能解锁,没想到却是老爷刻意设下的幌子,空转两回压根儿是骗人的把戏!
祝君安将字环转到正确的位置,里头厚重的簧片弹开,沉得和先前不同,蟾蜍金锁被崁合进去,下面浅浅凹槽顿时深陷,合了小圆环的深度。
她赶紧贴按上去,不费吹灰之力,宝盒就像是有人操控般,盒面的凹陷露出方才吃掉的蟾蜍金锁,稳稳地转了上来。
这些年自己欲得的东西就在面前,视君安急急地打开,抓起盒内的破皮纸,定眼一瞧。
“佛经?”
罗呵王身着宝衣,驾乘宝车……罗呵王常有五大阿须伦侍卫左右……四者坚固,持大海水,悬处虚空,犹如浮云……阿须伦王福报、功德、威神如是……
不知怎地,祝君安突然一口气冲上喉头,就是咽不下去。
就这样?就这样?
她这几年为了寻天朝的气脉,所学的那些不入流的工夫,就只为了得到这块斓羊皮?
小小的手紧紧握拳,压在心头的气硬是按捺不住,可视君安却思路清晰地将宝盒恢复原状,收回小圆环及羊皮,将方才抄下的纸带走。
趁这时,她还能离开贵风茶楼,晚些时辰若符华堂进来,她不知自己还能骗他多久?
祝君安才这般想时,人已经从侧楼的阶梯而下,入了贵风茶楼隐密的后园。今晚月色出奇的亮,让她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在里面随意走动。
骨碌的大眼一转,看见园里一扇墨黑大门半掩,天性好奇的她不知怎地遭到吸引,蹑手蹑脚地溜到门前时,明亮的月光突然遭人掩去光明,祝君安一回头,数十条黑影让她颤寒。
鬼面、大篷,亮晃晃的陌刀。
娇小的身影,连滚带爬地想要推开眼前那扇半掩的墨色大门,怎奈却是纹风不动,即便是使劲浑身力气,她连钻入那条门缝都是难如登天。
“啊啊啊……让我进去……”祝君安急得满头大汗,差点要哭出来,身后刺客步步逼近,她最多只会些不入流的偷拐本事,要动刀动枪比划身手,免了吧!
祝君安瞠大眼,就在对方大刀快一把砍上自个儿背脊时,一阵冷风刮过,她听见细如铃声的兵器撞击声。
“君丫头,快进去!”符华堂用力一喊,铁钩鞭击往大门,门扉硬是向后开了几寸,在祝君安一头钻进去时,他运鞭一使,沉沉的关门声保住了她的命。
“杀——”
沉得如铁块重的嗓音,浑厚地钻入耳里,像是冥府来的鬼使神差,驾着冥府的坐骑奔至人间。
见此阵仗浩大,符华堂嘴角弯出一抹笑,甚是愉悦。
“不如,你们也死一死吧!”说完,铁钩鞭灵活地挥了过去,疾劲的鞭风刮下满天的刺客,风中立即漂散着淡薄的血味。
鲜少人见过六神中邪神的真实模样,只因他战时,那铁鞭散出的光芒如星斗,掩去他的面容,依稀只能见着那双含笑美丽的眼,幽幽地流淌出醉人的波光。
这就是“邪神”,在战时也能有魅惑人的英姿!人总说死亡是一片寂静无边的合,不知不觉地将神魂侵吞殆尽,却没想过这世间,死时能见到让人叹息的美丽。
世上有什么能够比死更加的恐怖呢?符华堂想不透,眼见墨色大篷翻飞而来,大鬼面具镀上一层月华的光辉,隐隐透着寒光,无所畏惧的直冲面前。
“真不怕死?有意思。”他潇洒地笑道,挥舞在手里的银鞭威力锐不可当。
“华堂!引刺客离茶楼。”花复应闻风而至,怕是一开打又毁掉楼子。
“替我照顾好君丫头。”他终究还是牵挂那傻丫头,不知冒失的她会闯啥祸?
符华堂语毕,铁钩鞭一横,刺客们来不及回避,个个尸首异处,他随即跃上半空,以一挡百的气势继续向前。
不为别的,只为那个躲在身后,调皮捣蛋的小丫头。
滚了一圈,祝君安一头撞上门内的石墙,趴倒在石道上鸣呜咽咽。
“好痛……”她已经长得不怎么好看了,再这么一撞,会不会给毁容呀?
爬起身后,祝君安自袖口里一摸,好险东西都还在,没有掉出门外。
她竖耳一听,竟意外没听见门外的打斗声,恐怕也是这扇沉得重死人的门太过厚实所致。
四处张望了一会儿,门内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祝君安一手摸着石壁,一手向前探着,随着石廊几许曲折,不知拐了几个弯,遇到几次洞口,她挑着走,两眼瞪得忒大,适应里头的黑暗,在见到前方隐隐有道光辉时,便往里头走去。
未多时,翠绿的光辉映入眼底,祝君安有些诧异在贵风茶楼里,竟藏了个如此巨大的玉宫。
高悬在殿上的宫灯,色彩斑斓得让人目不暇给,放眼望去偌大的占地,简直霸占掉春风大街上的整块地,让祝君安觉得无边无际,恍如在门扉后头,也还有个地底天朝。
原来,这才是六神的本事!她惊叹,没见过如此浩大的宫殿,要是突然出现个皇宫里走出来的人,她也不觉得奇怪。
她蹑手蹑脚地踏入,见什么都好奇,这偌大玉宫竟杳无人烟,静得连根针跌落在地都能听闻得一清二楚。如此一想,祝君安便大胆起来,往宫殿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