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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老夫人肿着一双通红的眼,过来拍拍儿媳的肩。“你们小俩口都要注意身体,知道吗?”媳妇要跟着儿子流放,她本来是不同意的,但林苹很坚持,威胁要家法伺候她也不怕,高老夫人才知,真有鸳鸯难离,一生一世这样的例子。她不忍再阻,便应允了媳妇的要求,心底已经认定了,只要一双好儿媳平安,把剩下的家产都卖了,将南疆上下都打点一番也没关系。

  高老爷平时管教子孙严,这回也难得地开通,但求儿媳无事,当起了散财老爷。

  高亢夫妻一步步往南方走,两差官在他们身旁护着,几百春水县民一路相送,几乎送出县城。

  突然一骑飞来,是春水县的捕头,刚接到道台的谕令,打开一看,吓得他差点魂飞魄散。这事儿得有人处理,但现在春水县没主心骨,他便想到了高亢,这位前任青天大老爷应该有本事力挽狂澜吧!

  他捧着书信,老远就开始喊:“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洪水冲垮了安城府的堤防,肆虐明永、秋水二县,知府大人跑了,现在大水直往咱们春水县来了!”

  本来离情依依的众人突然呆掉了,本该组织一府三县百姓抗灾的知府带头逃亡,洪涛惊天,难道春水县也要被淹成一片泥泞?

  谁想成为难民?谁愿意家园被毁?一时间,近千只的眼睛就盯在了高亢身上。在他们心里,只有这位真正的青天才救得了大家。

  第10章(1)

  当大水冲垮了上游的堤防,知府大人弃官逃走,明水、秋水二县相继失陷,位于安城府最下游的春水县便面临了一个严峻的考验——是留下来抗洪?还是所有的人弃县逃亡?

  没有人想死,但是也没有人舍得抛弃这好不容易安居的家。最后,他们恳求高亢组织群众,一起护堤。

  两位差官也不敢硬逼高亢上路,天知道这位大老爷一走,会不会春水县民就集体逃亡了,然后大水淹没整个南方,数十万顷良田皆没,百万难民流离失所……天啊,太可怕,想不下去了。

  高亢啼笑皆非地接下了抗洪大任,但天晓得他过去活了二十七年,今生到大周近两年,别说抗洪了,他连洪水都没见过。

  可是被逼到悬崖边了,不干也不行,他再世的根底可在春水县,爹、娘、一对双胞胎还要在这儿成长,绝不能让洪水毁了他的家。

  他已经把这里真正当成家了。

  努力回想以前看电视新闻时,那些人是怎么护堤抗洪的?沙包似乎是必备物品,但临时去哪里找那么多沙包?

  林苹提醒他,一时筹不了那么多沙包,先用岩石、巨木顶着行不行?

  他也不知道行不行,死马当活马医啦!

  他先组织百姓,男子十四以上、六十以下,尽量扛重物去护堤,女子十六以上、五十以下,帮忙准备物资、做饭、烧水。这阵子吃的东西一定要讲究,他不懂护堤,却知道大水过后,灾病最容易发生,要是弄出瘟疫来,就麻烦大了。

  堤防上,人来人往,另一边,大水轰隆。

  高亢身上的囚服还没换下便指挥着众人,使尽一切手段加固堤防。

  这次是春水县民总动员,上千个人做得火热。

  眼看着滚滚洪水,来势汹涌,雨还哗哗下个不停,高亢眼睛都要红了。

  “怎么这么大的水?”他的心都提到喉间了,这堤防若一垮,春水县准会完蛋。

  林苹还是一身小厮的衣服,站在他身边。“你在狱里不知道,今年冬天雪就多,一入春,雪水才化,接着又是大雨近月,两边加起来,便是这样了。”

  “居然是这么回事?”他在牢里,不见天日,岂知外头气候变化?

  “大人,水位越来越高,东区有一处堤防支撑不住,出现裂痕。”柳师爷来报,一脸忧虑。

  “快带我去看!”高亢迈步往前跑。

  林苹转个向,去找那些年轻体壮的百姓,多扛些重物准备堵堤防。

  高亢和柳师爷来到堤防松动处,眼见那道裂痕有加大的趋势,他急喊:“快堵住它!”

  他很清楚“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道理,别看这道缝还没裂开,外头水压遽升,不稍片刻,整座堤防就会因此而垮。

  开始有人拿着石头、砖块和刚砍下来的树干往河里丢。

  但水流迅速,那些东西一进河,立刻被冲得无影无踪。

  裂痕越来越大,在高亢眼里,堤防似乎也开始动摇起来。

  “来几个人,大家手牵手,跟着本官下去,咱们先堵着它,其他人再扔东西。”没办法了,只得蛮干。

  青天大老爷发话了,一下子,十几名汉子就跟着高亢跳下河。

  下了河才知道,河水湍急得人根本站不住,若非十余人结力成队,早被水冲得踪影不留。

  “大家挺住!”高亢大喊。

  这时,林苹招呼来的扛重物大队也到了。

  林苹看到高亢身先士卒,下了河挡漏,惊吓得浑身哆嗦。

  “大家快点,大人和乡亲们都在河里,要尽快把裂缝堵住,否则他们就危险了!”她喊开了,头一个就扛起石块往水里扔。

  众志成城,上百人一起努力,裂缝终于被堵住了。

  林苹赶紧招呼大家把那些冻得脸色发青的人们拉上岸。

  她心里急得要命,高亢是第一个下去的,所以离岸边最远,要上来,也排最后一个。

  他的体力有点透支,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大半靠着前头的人拉着,他才能继续往前行。

  突然,他脚一软,滑了一下,身子差点被河水冲走。

  林苹冲到岸边,探出身子给他打气。“相公,振作点!就快到你了,撑着!大家快拉啊!”

  她一吼,大家才发现这个小厮打扮,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竟是知县夫人。

  原来不只县太爷亲自下河堵漏,连夫人都一起过来扛东西,这下子还有谁敢不卖力?

  拉人的动作越来越快,连林苹都伸出手,帮着出力。

  可越到后头,要把人拉起来的困难就越大,主要是后面的人力气都耗光了,只能依靠外力拖拉,无法自己使力。

  终于拉到倒数第二个,那汉子却被冻累得昏过去,人一倒,身子就重如石头,一下子就把两个在岸边拉人的县民拖下河去,其中一人就是林苹。

  “啊!”林苹惊声尖叫。

  高亢本来昏昏沉沉的脑子突然惊醒过来,就见林苹娇小的身子正被河水冲过他身边。

  “娘子!”他大叫,肾上腺素上升,整个人忽地就有力气了。

  他扑上前,捉住林苹的手。

  她是谙水性的,可惜这水流太湍急,她落水的时候被冲晕了过去。

  高亢使尽全力将她拉进怀里,小心地让她的头靠着他的肩,不至于呛到水。

  “娘子、娘子……”他不停地唤她,她脸上的黑灰已被河水冲得干干净净,露出苍白的肤色。

  他心痛得要命。他坐牢不舒服,她在外头奔波得更劳累,才多久,她像老了十岁。

  河水同时也冲掉了她的帽子,露出短短的、齐肩的头发。就为了扮小厮陪他流放南疆,她绞断了一头美丽得像夜空的黑发。

  这傻女人啊!他怎么值得她如此做?

  “醒醒啊!娘子,娘子——”天在下雨,他的心也在滴血。

  “大人,快把手伸过来。”十来个汉子手拉手地下了河。这回他们学聪明了,人人腰间绑了绳子,也不怕被冲走。

  为了抢救高亢和林苹,大家都是不惜生死,与洪水搏斗。

  高亢一手抱紧林苹,一手拚命地仲往支援的人们。

  河水太急,高亢几次搭住了那人的手,又滑了开,实在稳不住身子。

  见此情状,更多人组成急救队伍下了河。

  终于,有一个人牢牢地捉住了高亢。

  “大家一起用力,拉!”柳师爷在岸上招呼着人群。

  卡。高亢听到一声闷响,本来就酸痛到近乎麻痹的手,忽然间完全失去了知觉。

  他知道,他的手臂脱臼了。

  这也很正常,湍急的河水要把他往下冲,人们却要将他拉上岸,他一只手还抱着林苹,就靠另一只手撑着,两边的力道都很大,他的手受不了,自然要受伤。

  如果放开林苹,他的负担会轻一些。

  但生命中,有些东西是至死都无法放开的。

  花了大约一刻钟,县民们终于把高亢和林苹救上岸。

  “大人、大人——”好多人跑过来探望他们。

  “我们没事,大家别松懈,仔细看着堤防,如果还有类似的情况发生,照样办理。”他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放下林苹,仔细地检查她。

  她并没有喝到太多水,会昏倒主要是河水太急、冲击过大,被撞晕过去。

  他小心地捏着她的鼻子,又往她的嘴里吹气。人工呼吸是对付这种征状最好的方法。

  可惜他一只手不能动,妨碍了急救的行动。

  “娘子、娘子……”在这种阴雨绵绵的天气里,又才从冰冷的河水中被救起来,他居然还急得浑身冒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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