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叔,麻烦你载我到公司。」
一路上,她仍试着拨打向晓的手机,但还是都没人接。她勉强按捺忐忑的心,不懂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姊姊明明见过他了,她也有跟姊姊说过她的心情和想法,姊姊应该知道她不想离开台湾,却又为什么瞒着她做出这样的安排?
一到公司,她直接上到纪向晓的办公室楼层。
「请问我姊姊在吗?」她问秘书。
「二小姐,总监有访客,要请您先稍候一下。」秘书安排她到旁边的小会议室,端来咖啡和杂志后离开。
纪向暖根本看不下杂志,突然想到应该先通知夏繁波这件事,而且她也想徵询他的意见。
她拨打他的手机,须臾,却听到熟悉的音乐铃声从隔壁的办公室隐约传来。
怎么会……她切断通话,那铃声也跟着停止。他不是去厂商那里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想要确认的强烈欲望驱使她朝门走去,她的心跳逐渐加快,颤抖着手,将门拉开——
夏繁波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只觉得耐性已经快被消磨殆尽。
纪向晓打来电话说有要事要和他谈,他知道绝对与向暖有关,也觉得事情必须做个解决,于是他找理由支开向暖,独自赴约。
结果他来了之后,她却是拿出一大叠病历资料,把向暖从小到大的症状一一详述,说得好像向暖应该永远躺在床上,让他听了忍不住火大。
「够了。」他出声阻止。纪向晓不理,依然继续念。
「我说够了!」他略微加大音量。她还是不停。
他倏地探身过去一把将她手中的资料全都抢下。
「这些都只是死板的文字,能证明什么?向暖每天都在我面前,她的健康状况我看得再清楚不过,如果你想用这招来吓跑我,没用的。」他用力将资料扔到一旁的椅子上。
「一时好转不代表永远,如果她又病发你负担得起吗?心脏手术需要金钱和照顾,一般人根本承担不起。」后天她就要安排向暖回加拿大,在这之前,她必须先说服这个男人,要他放弃向暖,这样向暖才会死心回去。
「我可以,就算必须把一切都放弃,我也会留住她。」夏繁波微眯起眼。「同时我也希望你记住,她不像你所说的那么命在旦夕,即使是假设也别再那样说她。」
「你在她身上得不到好处的!」为什么这男人就是不懂?向暖不值得!「权力和金钱全都掌握在我手上,她甚至不懂得经营公司,她只会拖累你!」
此时夏繁波的手机响了,从铃声听出是向暖拨来的,他忍着不接,因为他看得出纪向晓已经有些过于激动,倒不如先全心把她解决后再打电话和向暖解释。
幸好,手机响没多久就停了。
「那你的言下之意是,你才适合我吗?」夏繁波讥诮地扬笑,毫不留情地揭开她隐藏的心思。「很抱歉,我喜欢的是向暖的人,不是她的身世背景,就算你比她多出更优越的利基我也不可能会选择你。」
他看得出她只是对他稍有好感而已,会变得如此执着,有绝大部分是掺进了从小累积的怨念。父母的偏爱不只是压迫了向暖,也伤害到她,他对她的遭遇寄予同情,但一再包容、回避并没办法解决问题,他必须直接攻入她的心防,让她正视自己。
「为什么?」她嘶喊,他毫下留情的拒绝狠狠地刺进纪向晓的心,长久以来的武装全然崩溃。「为什么你们都选择她?我那么努力,结果什么都得不到,她只不过是因为有病,就轻易抢走了一切,这不公平!我恨她、我希望她不要存在!」
「姊……」哽咽的轻唤震住了她。
她回头,发现向暖眼眶泛红地站在敞开的门前,她顿时如遭雷击,不敢相信自己不但想抢妹妹的男友,甚至还诅咒她死……天!她抱头趴在桌上,脸色惨白如灰。
纪向暖很难过,她竟都没有看出姊姊一直活在痛苦的阴影里,只是迳自把伟大的枷锁套在她身上,还傻傻地享有姊姊给予的关爱。
夏繁波知道现在是他该退下的时候了,他只是个引爆点,事情的症结完全系在她们姊妹俩身上,她们必须自己解开心结,外人不容置喙。
他朝纪向暖走去,在经过她身边时,用只有他们两个听得见的声音说道:「强悍点!别再用你的怯懦伤害她。」他错身而过走进她原先待的小会议室,把门关上。
强悍点!他的话给了她力量。
她之前就是因为只顾着缩在自我保护的壳里,才会害得姊姊必须强迫自己挺身而出,隐瞒了她也需要被关爱的事实,现在立场该换过来了,她能帮得了姊姊,她可以的!
纪向暖走过去,自后环抱住她,紧紧地、用尽全身力量地抱她。
趴伏桌面的纪向晓浑身一震,怒声拒绝。「走开!我不想看到你!」在说出那些话后,她要怎么面对她?向暖根本没有错……
「我不走,除非你说出你有多恨我,否则我不放开!」纪向暖用同等大声的音量吼回去。「还是你只想当假好人,没勇气当面对我说?你只会当乖宝宝,要爸妈夸奖你对不对?」为了逼她,她说出违心之论。
「我真后悔对你那么好!」原本的歉疚被怒意取代,纪向晓用力挣扎,想把她的环拥挣开,但向暖加上身体的重量压制,她挣扎得一身狼狈,火也逐渐上来了。「对,我恨你!你什么都不用做,爸妈就开口闭口都是向暖,你在加拿大时,他们打电话来只会问我公事;你在台湾,他们打电话来只会问你,在他们眼中根本没我这个女儿!」
「我才恨你!谁叫你要那么优秀,让他们那么放心?」纪向暖继续激怒她。「你活该!」
「我是活该!」纪向晓悲从中来,一直以来不敢面对的真实心思,完全浮现眼前。「我应该吵着要跟去加拿大,吵着要爸妈留在身边陪我,而不是一个人强忍寂寞躲在棉被里偷哭!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你凭什么骂我?你才是仗着身体病痛为所欲为的人,你根本好得很,还能交男朋友,每个人都被你骗了——」
她越说越生气,最后愤然用力往后一撞,把纪向暖撞得踉跄仆跌在地。她一愕,急忙冲过去将她扶起。
「向暖你要不要紧?有没有受伤?」她着急审视,早已忘了刚刚气到只想给她一拳。
「姊,你终于都说出来了。」紧紧抓住她的手,纪向暖哭了,流下的却是高兴的泪水。「我不想要你只是对我好,我要你跟我吵架,就像普通的姊妹一样,我撑得住,我不像你想的那么虚弱。」
第10章(2)
纪向晓全身力量都被抽离,滑坐她身旁,怔坐了会儿,苦笑起来。「我刚刚像个疯婆子对不对?」
「嗯。」纪向暖用力点头。「我也是。」
「我不知道刚刚自己怎么了,但……好快乐。」她觉得她吼得筋疲力尽,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如果你喜欢,我们可以常常吵。」纪向暖握住她的手。「别把什么话都憋在心里,要说出来我才听得见。」
「夏繁波真的改变你很多。」要是一个月前,向暖连反驳都不曾有,更别说是这样跟她对吼了。
「我不会把他让给你的。」纪向暖坚定地宣告。如果不是他教会她要懂得自己争取,她真的会谁也帮不了。「我喜欢他,我爱他,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就只有他不行。」
「我也不要。搞什么?我怎么会对肌肉男动心?我明明喜欢奶油小生的……」
她蒙脸呻吟。原本只是一点点的欣赏,却让妒意扩张成无边无际的掠夺,等事过境迁再回头去看,才发现那全都是迷障。
「他很帅的!」纪向暖捍卫自己的心上人。
「去、去、去,去找他,那些恶心的话别对我说。」她无奈地挥手。
纪向暖扬笑,在这一刻,她感觉到姊姊是真的把她放在同等的地位对待。
「姊,」她敛去戏谑,只余真诚。「我想留在台湾,爸妈如果跟着回来,你要帮我分去他们的心思好吗?让他们知道你也需要他们。」
「好——谁不知道这样你才能有更多的时间跟夏繁波约会?」纪向晓微笑。她开始期待全家团圆的那一天了。「你们快走吧,我要工作了。」她站起,伸手拉向暖起身。
「姊,谢谢。」纪向暖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才转身走向小会议室。
那一眼中,有感激、有期待、有鼓励、有深情,但已没了愧疚,她们都明白,自责并不会改变什么,而是不断地前进,才会让彼此更快乐。
听到开门声,夏繁波回头,看到她眼红发乱、脸上还残留泪痕的狼狈模样,微微勾起唇角,朝她伸出手。
她扬笑凝睇着他,走到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