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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我不是青荷,如果是她,你会这样吗?眼泪沉重坠落,砸在她手中的绣花绷子上,立刻将绣到一半的牡丹花浸染得更艳丽。

  她用力闭眼,忍住涌出的泪水,低声问:“你就是要跟我说这个吗?”

  “还有青荷的事。”

  “我不想听,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她起身往西厢房跑去。

  叶舒远捡起落在地上的绣花绷子,抚摸着上面的斑斑泪痕,酸楚地想:难道我真的把一切都毁了?

  他放下绣花绷子,走到西厢房门口,想推开门,门却从里面锁住了。

  “歆怡,开门,让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他不停地敲着门,一再地喊,可是歆怡不理睬他,他贴近门扉,听到里面压抑的哭泣声。

  “歆怡,你不要这样折磨自己,好不好?”那痛苦的哭声让他难再保持冷静,他尊严尽失地滑坐在门槛上,头抵着门板说:“好吧,你不开门,我就在这里说,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他对着紧闭的房门打开了自己紧闭多年的心扉。“叶家富可敌国,我是叶家长子,却是个靠别人施舍长大的孩子,在我十八岁以前,爹在外做官,每年冬至回来一趟。爹不在家时,我就住工匠屋或仆人房,爹若回来,我就得住宏业那院落。青荷与我同岁,她对我好,可她家守本分,不许她私下与我见面,她就偷偷照顾我,把她念的书和好东西托人送给我……她要我用功念书,将来考取功名做大官。”

  沉痛的回忆让他陷入不堪回首的往事,以至于没注意到房门内的哭声已经渐渐平息,康嬷嬷和秋儿也停住了各自手里的活。

  “青荷聪明漂亮,热读诗书、通晓礼仪。”他吸口气后继续回忆。“因为爹每次回家都要查问我们的学业,所以我得以跟弟弟们同进私塾。为了配得上青荷,我用功读书学画,十二岁那年,我还学会木匠活,亲手做了个梳妆盒送给她,可她当场把盒子摔在地上,踩得稀巴烂,骂我不求上进、没出息。我从此不再做木匠活,只专心念书,一心一意想考取功名后娶她。可是,十五岁那年,她却生病死了。”

  寂静,他仿佛承受不了无形的重压似地靠在门框上,过了一会才又说:“青荷死了,读书考功名还有什么意义?我烧掉了她送给我的全部东西,包括书。若非三年后,爹从京城辞官回乡,改变了我的生活,我现在一定是个不错的工匠。”他自嘲,语气中充满了苦涩。

  薄薄的门板上传来一声微弱的啜泣,他抬起头注视着依然紧闭的房门,动情地说:“歆怡,我告诉你这些,不是要你的同情。需要同情的叶舒远已经随着青荷的死消失了。我只想让你知道,青荷是我的过去,你却是我的未来。过去已经结束,未来才刚开始,我很抱歉这么晚才想明白这个道理,让你受了不少罪。只要你给我机会,我会证明给你看,我们的未来会有多美好。歆怡,你听见了吗?”

  门板的另一边,歆怡正伏在门上流泪。她被他不堪的往事吓呆了,忘了自己的悲伤,同情着、感叹着他曲折的命运。

  当他殷切地呼唤着她,倾诉着心里的情感时,她再难保持沉默。

  “你娘……是叶夫人?”她吸吸鼻子,小心地问。

  “她不是我亲娘,我亲娘在我不足月时过世了。”他顿了顿,又道:“她抚养我,但在我三岁时,她的亲生儿子出世,她便开始冷落我、折磨我。”

  犹如在黑暗中拨亮了一盏灯,歆怡一下子明白了,叶舒远是叶府的大少爷,但不是叶夫人所生,他的亲娘在他出世后不久就去世了,是叶夫人照顾着他。而这,就是他称呼叶夫人为“娘”,但那个“娘”并不亲近他、甚至憎恨他的原因。

  由此,她对叶舒远长期遭受虐待和冷遇、处于后娘淫威之下的过去报以了深深的同情,也对他为人冷漠疏离、刻板守礼的个性有了更深的理解。

  她站起来,将门打开,可是门外只有康嬷嬷相秋儿垂泪站在那儿。

  以为他失望离开了,她瘫靠在门框上问:“他呢?”

  “格格别急,额驸在屋里。”

  歆怡立刻往大屋跑去。一进门,看到他垂首坐在窗前的长凳上,她松了口气。

  听到关门声,他抬起头来,像个负伤后长途跋涉的旅者,用疲惫、困顿、迷惘的目光看着她。

  “我回来了。”他不太肯定地说,不知道自己是否会像上次那样被她赶出去。

  “我……知道。”她哽咽地回答,因他眼里的脆弱而心痛。

  “你要我留下吗?”

  她点头,泪水洒落。“要……”

  他的眼睛一亮。“这么说,你原谅我了?”

  “我不想原谅你,因为你让我伤心欲绝。”

  他的眼神转黯,而她奔向他,将他的头抱在怀里,让他的耳朵贴着她的心窝倾听她的心声。“可是,我的心早就原谅了你,你听见了吗?”

  他的脸枕在她柔软的胸前,他的耳朵听着她胸中有力的跳动,那每一次跳动仿佛都在告诉他:她原谅他了。

  第9章(1)

  “歆怡,我要你,现在就要——”

  他颤抖地吻着她,小心地碰触她,好像稍微一用力就会带给她痛苦似的。

  她眼里噙着喜悦的泪花。“你如果现在还不要我,我想我会掐死你。”

  “又胡言乱语。”他搂紧她,温柔地训斥她,内心激荡着千万种柔情,心想自己再也难以找到让他感到如此深刻而真切的爱了。

  他轻轻解开她的衣裙,抚摸着她,亲吻着她,动作缓慢而温柔,可她是多么急切地需要他呀。

  于是她的手取代了他的,她的嘴由被动转为主动,她将激情的火种点燃,让他们双双坠入燃烧的火焰,在彼此的爱抚中颤抖起来。当热情的呼唤和强大的旋风把她卷入并消融在无数的火花里前,她看到沉积在他双眸中的阴影正在消散。

  火花在心灵深处炸开,带给他们无比绚烂的光明和色彩,巨大的快乐之后,那令人心满意足的平静让他们紧紧相拥,不愿分离,双双沉浸在从未懂得,也从未想象过的幸福甜蜜中。

  之后,他们宁静地躺着,久久不语。若非他轻柔的抚触,她还以为他入睡了。

  “舒远,你知道你娘的事吗?”她问,仍为他过早失去母爱心痛。

  “很少。只知道她是真正的大家闺秀,个性温柔顺从,是爹的原配夫人。”

  “那叶夫人呢?是你娘去世后,你爹的续弦?”

  “不是。”他的语气稍顿。“她是我爹的丫鬟。”

  “丫鬟?!”歆怡大吃一惊,丫鬟出身的她能成为“夫人”,可真少见。

  叶舒远低沉地说:“她是我祖父母买来侍候我爹的丫鬟,在我娘进门后,她成了爹的侍妾,并生了两个女儿。”

  “你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姊姊?”这下歆怡更加吃惊了。

  “我但愿没有。”他搂在她腰上的力道陡增,眼前出现淡忘已久的往事,语气中有些愤怒。“如果没有她们,我的童年也许不会那么悲惨。”

  歆怡的心一颤,握紧他的胳膊。“她们做了什么?”

  “她们是帮凶。当叶夫人要饿死我时,她们会像猎狗一样,把每一样到我口边的食物夺走;当我被禁止进屋取暖睡觉时,她们会保证我一步也进不了门;当府里有哪个下人帮助了我时,她们就去通风报信,让那个人倒霉;当我被关进地窖时,她们是最好的守门人。她们在人前是大家闺秀,人后是妖魔鬼怪,我从四、五岁起就知道,要躲开她们的指甲和拳头,就要往人多的地方去。”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但紧贴着他的歆怡感受得到来自他身躯的轻颤和寒气。仿佛感受到他积压在心底的痛苦,她的心也随之疼痛。她抱着他,亲吻他冰凉的嘴,说:“她们是妖魔,我很高兴她们都不在这里,否则我很可能会因为把她们当弓箭靶子射杀,而成为杀人犯。”

  他在她的头顶发出低沉的笑声。“幸好她们出嫁得早,你不会成为杀人犯。”

  可是他的安慰并未能缓解歆怡心头的恨意,她将无法排泄的恨转到别的人身上去。“你爹也真是的,有了原配还惹丫鬟,跟着还来了个小家碧玉的卿姨娘,说不定你娘就是受不了叶夫人的气和你爹的三妻四妾才去世的。”

  “又乱说话,卿姨娘是我爹在我娘去世多年后,为了身边有个照应才娶的。”叶舒远轻咬她的鼻尖以示警告。“而且我娘在世时,有我祖父母护着,叶夫人还没那么大的胆子敢欺负人。”

  话虽这么说,但歆怡还是很生气。“不管怎么说,你娘有点冤枉,你爹……”

  他用手捂着她的嘴。“住嘴!百善孝为先,为人子者怎可批评爹娘的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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