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很好……柳浪闭了闭眼,昔日与他一起行乞、设计别人的搭档,今日倒是占他的便宜了……不过卫可仲的建议很有道理,他已透过黎焰去堵住施曼莲的嘴,接下来只要再把豪爽、义愤填膺又爱替人出头的橘子小姐这条路也封起来就可以了,还有,要靠这位橘子小姐去小真的墓前安抚才行。
为什么一封遗书会让他比出道还要忙呢?不如直接出道算了。
但这是不可能的,因为Doll还待在医院某个深处……柳浪一阵默然。
改装过符合赛车规格的YAMAHA重型机车像一颗流星穿梭在街道上,所到之处都引人注目,柳浪伏贴在只能适应他人体工学的车身上,像风一样轻盈。
从高楼大厦、拥挤车流,到了两边都是矮矮房舍和山丘的大道,风格各异的洋房底下一片片堆叠的梯田,只要放眼望去,能看多远就有多远,排列紊乱的平房后的海天一色,没有谁的视野会被剥夺。
他向许妈妈问到早餐达人的住所,也知道了她的名字:季晓橙,难怪会叫柑仔。
半晌,爱车“风火轮号”在一处四合院前停住。
戴着复古大墨镜,使得已被长发遮去一半脸的柳浪更让人猜不透,他拟定计划,先用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大城市时尚给乡下人季晓橙下个马威,再用他一向难缠惯了的调调威胁她照他的话去做,相信一定很快就会让乡下丫头屈服于他。
柳浪傲慢的走进院落,但迎面而来的是一只藏獒,它比愚蠢的大丹狗还要再大上三倍,看它锐利的眼神和浑身散发的惊人气势,还是只绝对正统的西藏獒犬!
为什么?为什么这里会出现西藏獒犬?
“弟弟啊,你没去猪圈,还在这里做什么?”从正厅走出一个有着啤酒肚、理着平头、穿着蓝白拖鞋,还大口嚼着槟榔的欧里桑,粗声粗气的说着台语,摸了摸西藏獒犬的头。
这只可怕的巨兽叫“弟弟”?柳浪不可置信的看着露出锐利牙齿的它。
“喔,原来是看到陌生人了……”粗犷欧里桑看着柳浪的装扮,知道是从都市来的,咧开血盆大口,用台湾国语问道:“美女,你找“随”?”
看到了、看到了,柳浪看到了,这位欧里桑一次吃三颗槟榔,不禁一凛。
“我……找季晓橙。”
“啊?”欧里桑的声音像打雷一样,“你“速”男的喔?”
“没错。”号称是台北不夜猎人的柳浪不得不用台语应对。
“从来没看过你……哇哈哈!太好了!请坐、请坐!”欧里桑热情的招呼。
“请问你是?”柳浪心生疑惑。阿伯是在好什么?
“我是柑仔的爸爸啦,叫我武雄伯就好。”矮矮的季武雄硬是把粗壮的手臂重重的搭在高挺却清瘦的柳浪的肩膀上,勾着他进门。
还好柳浪不是一般人物,自然承受得起,只是他从来不与旁人亲近,也不跟别人交往、套交情,所以十分别扭,本以为武雄伯要跟他闲扯半天,没想到只是倒了一杯茶给他,说他还要去收帐,就这么豪迈的大步离开,留下完全不知如何自处的柳浪。
父女两人的作风还真的很像啊……性急、豪爽到令人尴尬,直肠子,头脑简单。
他一口气把茶喝下,霍地站起身,他不是来喝茶,也不是来绑桩脚的,于是在屋子里转了转,观察一下四合院。
厨房已新添了现代的瓦斯炉,还是保留着一口大灶,季晓橙双手握棍,用力搅拌大桶子里的饲料,听到隔壁村的张三姑抓住她妈妈在后门一讲就是一个小时多还没完,没营养的话题让她不耐烦极了。
张三姑边挥舞着手边说:“谁能嫁给我们村的龙勇华,谁就等着坐在虎皮椅上面当夫人哟,有个当议员的公公,又有个在教育部里当主委的婆婆,加上我们阿华也是一表人才,哪个人家不想把女儿嫁给他啊?阿华向我探听你们的柑仔好几次,虽然我也不知道你们家像男孩一样的柑仔到底哪一点好啦……”
拿了不少茶水费前来说媒好多次的张三姑,是季晓橙和季武雄最讨厌的人物。
“知道了,我会跟她说。”季妈妈点了点头。
季晓橙丢下长棍,大步冲到后门,对着张三姑就说:“不用说了!什么夫人?什么虎皮椅?先让爸爸收到龙家的帐再讲!”
张三姑其实知道季晓橙就在里面,只是她一下子冲了出来,吓得她倒退三步,直拍着胸口喘气,“你……你这么凶干嘛?我也只是来说媒而已,那帐又不是我拖欠的!再说,是你爸爸不把黄金猪仔中盘的生意全包给龙家,他们才故意拖欠帐款。中盘的生意全都给龙家有什么不好?他们人多,势力又大,把生意都拉来,等你们养的猪不够卖的时候还可以一直扩厂,真不知道你爸是什么死脑筋?”
“你干嘛骂我爸?”季晓橙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
“哎哟……打人了!打人了!真是没大没小!”张三姑躲到井边。
“好了。”季妈妈拉住女儿。
“我爸现在猪仔养得刚刚好,不需要他来帮我们做生意。怎样?钱多势力大就可以压住我们的帐款,害我们要付给饲料厂、生料厂的钱也一起拖下去,是吗?”
“你爸的生意不用你操心,女孩子家还不是要嫁人,你都二十二了,整天在地瓜园翻上,在猪堆里混,小心再过五年就没有人要你罗!乡下女孩能有什么出路?还不是帮人洗洗头、养养鱼,当当作业员、撞球员,要不然就是嫁人……你也才农二毕业,难怪沈祖蔚会抛弃你跟秦绣菊订婚,谁教你一有空就跑去跟蓝家三兄弟混在一起玩音乐,哪个男人喜欢女朋友跟一堆男生混的时间比跟自己多?”
季晓橙觉得这个大嘴巴真是欠打,扑了过去。
张三姑也不笨,跑得很快。
“怎样?要你管?嘴巴像机关枪一样,我一定要把你的嘴巴缝起来!”季晓橙边追边怒骂。
“阿娘喂,听你说的是什么话?真是大逆不道啊!”张三姑还真怕被她抓到,这个凶巴巴的孩子竟然出言不逊,还敢来抓她,她反方向跑进季家厨房,一个不注意撞到东西,瞬间头昏眼花,慢慢抬起头,才发现是男人的胸口。
披散着一头乌黑长发,刘海盖住脸蛋,再加上冷感的复古大墨镜,仅露出紧抿的嘴,怀旧褐色花衬衫让他有明显而性感的腰身,只扣了最下面两颗扣子,露出全部的胸肌和腹肌,而那紧绷的皮裤让他看起来很酷。
张三姑、季妈妈和季晓橙全都傻眼,巴巴的望着这个男人。
不一会儿,张三姑回过神来,唯恐天下不乱的大声呼喊,陆续引来街坊邻居看热闹,没看到最精采的晚辈逆大姑。倒是一起围在后门外,被这个完完全全不属于深山乡野里的重金属男子慑去了心神。
他是谁?这种破地方,怎么会有这种男人出没?
“啊?swell?”季晓橙认出来了。
“唉,好久没人这么叫我了……”
“你还敢来?你不是逃走了吗?”她没忘记。
“上次只是跟你开开玩笑罢了。”柳浪淡淡的扬起嘴角。
“骗人!”想骗她,没那么容易!
“是为了酝酿在今天给我的乐迷一个惊喜,你说是不是?”柳浪皮笑肉不笑。
“应该是想要跟我交代什么吧?”季晓橙双手交抱胸前,打量着他。
没想到村枯还有几分小聪明,她这么开门见山,原本要在两句之内给她下马威的柳浪,一时之间竟然无法直接说出来意。
“有屁快放啊!”季晓橙这么说的时候,也没忽略张三姑正打算偷偷的从后门溜掉,她回头喝斥道:“要是再让我昕到你说我爸爸的坏话,我就放狗咬人!”
等到张三姑突破人墙溜走了,柳浪却开口说道:“你怎么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我以为你会记得跟她说的。”
“什么?宣扬你是我的偶像这件事吗?”她冷笑,逃走的偶像?
“她看到一个活生生的年轻男人站在你家厨房,你又跟我有问有答,不把我们说成一段孽缘才怪!有可能是你去台北几次后怀了孕,回到老家伤心待产,没想到我这个花花公子良心发现,一路寻来……之类。”柳浪随便编派。
“啊!对喔!我怎么没警觉到?可恶!”她奔出后门,直跺脚。
唉,这个女人虽然急性子,但怎么老是后知后觉呢?柳浪叹了口气。
“不好意思,没有什么好戏可以看了。”季妈妈连忙把街坊邻居都请走。乡下就是这样,碗盘打破了、谁家打小孩了,永远比野台戏还精采可期。
“你们乡下人好有趣……”柳浪说。
“你在嘲笑吗?你们都市还不是骗子一堆!”她还在记恨。
“都市里除了骗子以外,还有一堆杀人犯、暴力狂、精神异常……”他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