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看情况也知道——她要生了!
水明月飞身窜出高台,底下的众人急忙让开,他使著轻功准确的落在余美人身旁,一把扶起她。
“呼……”余美人已经开始喘气,话也说得断断续绩,“夫、夫君……你来了……”
“疼吗?要生了吗?”水明月连声问,整个人是前所未见的慌张。她喘著气,虚弱一笑,“我想……是快了……”
水明月二话不说把她抱起,一旁的仆人早已替他们开辟出一条道路直通艳城,众家仆簇拥在他们后头,人人脸上都带著心急。他们的少夫人要生了,怎么可能不急!
水明月急切的走进皓月楼,产婆已在里头候著,他轻柔的将妻子放到床上,即使是命令人惯了的他也不得留下,只能被请出房外干著急。
等待的时间总是刻骨的难熬,葛京和惠舜禾陪同在水明月身边,两老一左一右的来回踱步。
水明月则是神情平静的坐在主位上,一杯温热的香片从他坐下开始就握在手中,直到茶水变凉他一口也没饮下,沉著镇定的外貌是费了好一番功夫伪装出来的,其实他心中也是一片乱糟糟,连换下一身华服赘饰都忘了。
折腾了一夜毫无动静,终于在东方天际露出鱼肚白时,从旁内传来了等待已久的声音。
“是女孩儿!是女孩儿呀!”入内帮忙的杏梅在孩子的第一道哭声响起时,忙著出来报喜。
“生了……”水明月一脸失神,好半晌才恢复,急忙问:“可以进去了吗?”
得到产婆的首肯,向来呼风唤雨的水明月才得以入内。
满脸汗湿和泪痕的余美人正合著眼休息。
“水当家赶紧去看看吧!少夫人很努力,连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说是怕水当家会担心,老妇未曾看过这么安静的产妇呢。”无怪乎半点声响都没有,葛京还直喊怪异,想当初葛大娘产子时呼天抢地的跟被抢了一样。
原来是怕他担心。唉,他的妻子傻得令人心疼,总是为他如此着想,要他如何能放开她的手?
来到床畔,水明月半跪著,紧紧的握住她软软的手。
手中传来的温热唤醒了余美人,眨眨眼睫,见着了他。
“同我回去可好?”他伸手替她拭去眼睫上残留的泪,问道:“很快就到花期了,孤芳自赏的感觉可不好受。”
“胡说……”噗哧笑了声,她轻摇螓首,“花期明明是在夏季,这会儿才早春呢!”
方才使力的汗滴由她的额际滑落,晶莹得有如朝露,耀眼的阳光破窗而入,把她映照得闪闪发光,令他著迷得无法忘怀。
“回去好吗?”他不死心的又问了一次。
此时,产婆将小女婴交到他手中,抱著甫出世的女儿,水明月胸中的感动涨得满满的,大掌轻轻拍抚著沉沉入睡的女儿,父女俩沭浴在阳光之中。
“起名了?”余美人美目柔兮,看著这一生她最爱的两个人——她的丈夫和她的女儿,鼻头一酸,眼眶盈满了泪珠。
“胭脂。”搔搔女儿软软的腮帮子,水明月回首看著她,“水胭脂。”
“胭脂水粉的胭脂?”
“嗯。”他颔首,抱著女儿回到床边,同时开口:“回去吧。”
他水明月的妻子怎么能不回家?没有她的日子他过得可不好。再说,他已经不想夜夜上妹妹的骄阳楼讨床睡了,不趁现在有女儿在捞些油水好处怎么行!
看在女儿的面子上,她会同他回去吧?余美人伸手也摸了摸女儿小小的脸蛋、小小的手掌,脸上沁出甜蜜的笑。
“好,回去,我们一起回去。”回他们家去,回那个有他的家去,这次他们要带著一个小小的新生命一起回去。
又是花季。
今年遇上突如其来的骤雨,打断花期,也打落一地未开的花苞。生了对龙凤胎,如愿求得一子的余美人月子还没坐满,倒是整日盯著院子里的昙花,偶尔逸出几声低低的叹息,那模样让艳府上下所有人看了好不怜惜。
几个女儿瞧见,大的牵小的,小的拉大的,一群小萝卜头涌进父亲处理事情的书房,向父亲报告母亲的近况。
小脑袋瓜搁在案上,水珍珠明亮的眼睛盯著父亲正在翻阅的折子。
“娘成天叹气。”她嘴上不忘报告余美人的状况。
不够高的水绮罗跑到水明月坐著的椅子边,猛点头,附和道:“一直叹,一直叹。”
水明月将年纪最小还走不稳的水蔻丹抱上大腿,漂亮的凤眼扫过五个女儿。
“有用膳吗?”他问的当然是余美人。
水绮罗忙回答:“娘今日午膳吃得很少。”
“三日前的早膳也是。”水珍珠抢著应话。
“还有大大前日。”水青丝也帮腔证实。年纪尚小不太会说活的水蔻丹看著三个姊姊争先恐后的模样,咯咯猛笑。
合眼片刻再张开,水明月开口寻找少话的大女儿,“胭脂。”
“爹。”站在离门口最近的水胭脂小声。
水明月将小女儿放下,朝水胭脂招手要她过来。“之前交予你的事,处理的如何?”
“东西由葛叔亲自护卫,今儿晚上便会送来。”水胭脂和母亲最为相似的眼里,闪著和父亲同样聪慧的光芒。
水明月唇畔勾起笑,摸了摸大女儿的头,表示赞许。跟著水胭脂又将妹妹们领出书房,还水明月一个安静的空间。凡事喜欢追根究底的水珍珠,一出房门便问:“爹指的是什么?”
淡觑了她一眼,水胭脂不答反问:“想知道?”
几个妹妹都点头。
“待天色暗了,再告诉你们。”水胭脂硬是要卖个关子。
几个妹妹立刻相约今晚谁都不许睡。
深夜。
往年这个时候庭院里的昙花齐放,今年因狂雨打散了一切,徒留无法映衬花儿的绿色枝叶。
替一双刚出生的儿女哺过奶后,余美人趁丈夫还没回房前先来到庭院里,心疼的看著今年等不著的花儿。
“不睡?”醇厚的男音在她身后响起。
余美人轻巧的回过身,面对他,“吹吹风,房里委实热著。”她编派小借口。
水明月没有拆穿她,仅是牵著她漫步在月光下。
快要离开种满昙花的前院时,余美人依依不舍地回眸望了一眼,这些小举动都落在水明月眼底。
向来清冷的丹凤黑眸黯了黯,他向一旁随侍在侧的葛京使了个眼色。接到主子的暗示,葛京悄悄离开。
“今年真可惜。”水明月淡淡地开口。余美人听出他所指的,答腔:“天灾无法避免,我并没有很在意。”
才怪,她透明如水的心思全写在脸上。
水明月仍不戳穿她的口是心非,带著她信步往后院走。
入夏的夜,微风阵阵带来几许舒适的凉意,彼此之间没有谈话声,气氛虽静谧却不僵硬。
那是她和他相处的方式。
蓦地,一道小小的白影吸引了余美人的注意;
“那是……”水亮的大眼紧盯著黑夜中的一点白。那模样、像极了花季时常会看到的昙花,虽然只有一朵,却依然让余美人惊艳不已。
“还有没被雨水打掉的吗?”太过欣喜让余美人忘了自家后院没有种植半棵昙花,直往那方向走去。
水明月没开口,只是静静的陪在她身后。
绕过曲折的院道,她很快来到后院,那里的景象顿时让她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是昙花,满满整个后院的昙花。余美人这才发觉不对劲,连声问:“昙花哪来的?是你买的吗?”
正值花季的昙花昂贵且不易取得,每年有大批的昙花在这时候送进宫内,更是让想赏玩这些花期短暂花儿的人们知难而退。
这些她都知道,所以才更讶异这满院的昙花从何而来。
打从骤雨开始他便知道妻子的挂心,不舍她整日蹙眉,面对他时又要佯装一副不甚在意的神情,水明月让聪慧的大女儿去处理收购昙花的事,而他只要坐收渔翁之利便行。
水明月带笑的日光和躲在树丛里窥探一切的女儿们对上,继而移开,转向妻子。
“年年,我为你送上这些花儿。”他摘下一朵昙花亲手交到地手里:“岁岁,我以花儿做为对你不渝的誓言。”
轻柔却坚定的捧著昙花,余美人心头一阵紧缩,有暖流淌过。
他不知道,每年期待著昙花的绽放,是他为她养成的习惯。
又名“月下美人”的昙花,是他特地为她种的花。
意为——水明月保护下的余美人。
他种的花,完全向她吐露出他誓言爱她一生的决定。
而她知道,在他的羽翼下自己会活得很好,就像这年年盛开的昙花一样,他给的爱不会只是片刻,而是一辈子。
如同这月下美人,一瞬亦永恒。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