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好些了吗?还会不会晕眩?”水明月天外飞来一笔的问。
“不会了。”余美人摇摇头,同时想到这几日又是进补的食材,又是哄骗她多吃一些甜品,实在不知做何感想。
现在几乎所有奴仆都知道,要让艳府水家的少夫人乖乖吃下补品或药膳,只要祭出甜品即可,简直令她哭笑不得。
这些同样的招数能使几次?他之所以告诉下人们用这种方式给她进补,其实是掐中她心软好说话这点,才能肆无忌惮的用了好一段时间。
“肚子会不舒服吗?”
听了,余美人掩唇轻笑。
自从她有了身孕後,他表面上看起来一如平时,实则有很大的不同,例如:她没说,他便自个儿将回房的时间提前到戌时,每晚回房先是若无其事的询问她一整天做了哪些事或者身子如何,然後她替他宽衣的工作也暂时卸下,他们立场对调,换成他为她宽衣。
这些还不打紧,他虽无限制她出府,但加派给她的奴仆丫鬟人数众多,每当她要出府,身後总是跟著浩浩荡荡的一群人,简直可比皇上出巡时的盛况,她只好减少出府的时间和机会,除非真有要事,否则一律差人去办,而她只须待在府里让人伺候即可。
“夫君切莫为我担忧了,我自个儿的身子我很了解,没事的。”她轻声软语的安抚著。
每天等著他过目的帐册不少,他必须亲自走访的铺子分号更是不在话下,所以有任何事,她都不希望他太过操烦。
水明月听了不置可否地挑起眉。
他有些了解自己为何会愿意从不想她干涉他的事,到现在放任她一点一点的改变他的作息习惯,牢记她的每一句话,在乎她的喜好,吃东西的口味,甚至宠她。
就因为任谁也无法像她这般毫无目的的为他著想,她从不贪图他什麽,却能奉献给他全心全意的关怀,如果想了解她说的每一句话背後的意义,只要往为他著想这个方向去思考便行。
如今,他总算了解那日佟邦雪说过的话——他娶了个贴心的妻子确实是福气。
两人坐了好半晌,闲聊没几句,大部分时间是他喝茶,她吃甜品,直到余美人感到有些困倦,才开口问:“夫君还不打算回房?”
“再等会儿。”水明月扬手斥退了随侍在旁的奴仆丫鬟,朝她道:“我们到处逛逛。”
余美人搭上他的手,缓缓站起身,两人相偕漫步在前院中。
前阵子整修过的前院少了四季都会开放的花儿,仅剩下一整片的绿色枝叶环绕和一些大小不一的花苞,她曾经好奇水明月为何会将庭院做如此改变,可他总是说等时候到了,她便晓得,是以她也没再问过。
“夫君今夜打算要将这庭院里的秘密告诉我吗?”走著走著,她打趣的问道。
水明月抬头望了眼天际,答道:“不急,再等会儿。”他第二次说出同样的话。
顺著他的目光往上看了片刻,她偏著头,盈盈笑道:“夫君是想等到太阳打东边出来时才打算说?”
“吃甜,连说话都溜了?”清朗的嗓音发出沉沉的低笑。
“说来这几日吃的甜品,大概是我有生以来最多的时曰。”余美人半是无奈的苦笑。“所以请夫君撤回用甜品哄我进补的方法吧,吃多了也难受呀!”
她虽爱吃甜,但一直吃也受不住。
他伸手掐捏著她的脸颊,“嗯,的确是太补了。”
“还说!”余美人娇嗔。
蓦地,一抹白影晃进了水明月的视线,他松开掐著她脸颊的手,改为牵著她的手,带她迎向前去。
余美人也看见了,忙问:“这是?”
“嘘。”他做了个要她噤声的动作,“仔细看。”
他们紧盯著那一株不小的花苞以缓慢却看得清楚的速度进裂,仿佛还听得见声音,花辦徐徐的伸展张开,像个娇艳欲滴的美人伸著懒腰,动作既轻柔又妩媚。
倏地,花儿完全绽开,就在他们面前。
“昙花,又名月下美人。”站在她身後,他用著低低的声音告诉她。
“月下美人……”她凝视著花儿洁白怒放的姿态,喃喃重复著。
“嗯,月下美人。”既有月又有美人,这花是他特地为她种的。
鼻头有些泛酸,水雾弥漫的大眼闪著璀璨的光芒,用不著他说出口,余美人从花儿的名字便能察觉出他藏著不说的情意。
月下美人,有他水明月的“月”,又有她余美人的“美人”,他大肆动工整修艳府里的庭院造景,全都只为了向她诉说那些他绝口不提的话,他以行动证明了给她的真心真意。
教她如何能不感动?如何能不鼻酸得想哭?
四周有更多的花苞——绽开,她的眼帘里映人一片粉嫩的洁白,同时模糊了她的眼。
“不喜欢?”许久没听见她开口,他的声音有些紧张。
她摇了摇螓首,一回身就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娇软声音由他胸前传出,“喜欢,好喜欢。”
她的话成功的安抚了水明月心里的不安,原本绷紧的身躯松懈了下来,劲瘦有力的臂膀环上她纤细的腰,眉问惯有的冷冽被卸下,只剩给予她一人的柔情。
月光下,美人惹人怜。
教他如何不爱?
为了调养身子,余美人几乎都待在府里没出去。
搁在书房内的帐册没有人动过,被细心的收拾好,已经慢了好几日,余美人知道不能再拖,於是她一大早照例送走水明月之後,便来到书房,想把落後的进度多少补足一些。
杏梅和另外一个丫鬟拿著檀香扇,一左一右替怕热的她插凉。案上除了文房四宝与帐册之外,还奉上了让她解渴的冰凉甜汤,可这会儿,不管东西准备再齐全,余美人的眉心都染上一层阴影散不去。
杏梅偷偷的打量著王子的脸色,问:“少夫人有烦恼?”
纤细洁白的指头掐著下颔,如羽扇般的长睫垂下,墨润色的瞳心紧盯著手中的帐册,压根没听见杏梅的问话。
跟在余美人身边好些年了,杏梅甚少看见她的表情如此凝重,不由得瞥了眼那本帐册,可惜大字不识几个,完全看不懂上头写了些什麽。
“唉。”难得的,余美人叹了口气,小手改为托著腮帮子,眉心紧拢。
“少夫人不能叹气呀!这一叹,福气可都给叹掉了。”杏梅大惊小怪的说。
双眼无神地瞪著帐册发愣,余美人喃喃道:“问题是,这如何能不叹气?”
“少夫人究竟为何事而叹气?”
螓首从手上抬起片刻,她睐了杏梅一眼,接著又搁回手上,然後又是重重一叹。
杏梅忍不住扁嘴,哀怨道:“少夫人是认为杏梅不够可靠,无法了解您的烦恼就是了。可怜杏梅跟在少夫人身边也有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杏梅……”
余美人被她的话逗得哑然失笑,“如今你怎生来著?是老了,还是不能动了?我何时嫌过你来著些。
见她笑了,杏梅便松了口气。“是杏梅言重了。”
余美人摆摆手表示不再追究,重新打起精神专注於眼前的帐册,只不过她一看见上头的帐目,脸色便有些沉。
毕竟有哪个当家的看到自家经营的铺子连著几个月营收掉了近两成还会开心的?
可她左思右想,就是不了解到底哪儿出问题了。以往在这天子脚下的长安京,有钱有势的权贵之人不少,营收都可以达到永乐城的一倍以上,如今却掉了两成,是一夜之间所有人都不喝茶了,还是他们余家的茶出了问题?
“杏梅,差人去请东大街上余家茶庄的赵掌柜来。”继续翻著帐册,她决定先请铺子的掌柜来询问状况。
“是。”杏梅得命去办。
合上帐册,余美人吃了一块桂花糕,甜而不腻的清爽在口中化开,多少舒缓了她紧绷的心绪。
半盏茶工夫後,赵掌柜在下人引领下来到书房。
“当家。”赵掌柜朝她施了个礼。
余美人拿起帕子拭去唇边的残渣,边说:“赵掌柜请上座。”
入座後,赵掌柜先开口了,“当家找我来,是有要事相谈?”
“嗯,今日找赵掌柜来,是想请问铺子里的状况。”她让人奉上茶和精致糕点,然後款款落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开门见山的说,“到底都算自家人,我就不客气的问了。”
“当家请说。”
“我想知道近来营收掉了两成的原因。”说著一口车语柔调,她的话不像是责问,说是客气的询问还差不多。
闻言,赵掌柜的脸色也沉了,“这……”
虽然他早有预感当家的找他来不为别的,就为了这事,可他还是不知该如何回答。
“赵掌柜请宽心,有话便直说,如今咱们是要讨论解决问题的症结,而不是徒增烦恼的。”眼见趟掌柜连茶都没喝上半口,她随即吩咐道:“这茶凉了就不好喝了,杏梅,去换杯新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