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口气。好,她在乎。
“你觉得我们两人站在一起,有人会认为我比你小吗?”既然两人差四岁的事实他无法改变,那么这问题的答案她也反驳不了吧?
洪夏衫认真地看着他的脸,知道他想说服她。曾几何时,这任她捶捏、任她欺负的“弟弟”,如今也长成了真正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了。只是,她从没研究过她对他的感情真的是如此单纯吗?
当年她为了让他安心回自己家,这才随口答应他的要求;但这几年下来,两人之间的牵牵扯扯,恐怕她原本的无心无意,也很难不被他撩动出什么吧?
“……小深,”今晚第一次开口唤他的小名。时光,仿佛又回到好多年前,有数不清的闲时,两人就像这样聊天说笑,甚至一起研究品尝她新酿的酒……她的眼神因为回忆而微微迷蒙了下,但很快便在他像燃着噬人烈焰、令人半刻也疏忽不得的目光下回过神。“老实告诉你,我根本从未打算兑现对你的承诺。若不是为了某些原因,也许我很早就为人妻、为人母了──”
“我知道。”没想到她话还未说完,他便用粗哑的声音闷道。
洪夏衫意外的心一跳一紧。
眉眼沾染着阴霾,他忽然直起身,并且顺势将她从床畔拉起来,牵着她走到房中央的桌子前坐下。
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一直到与他并膝坐着、他沉默地拿起桌上已盛满酒的两只玉杯,将其中一只放在她手上,接着用拿着酒杯的手勾着她的,她才若有所悟。
发现自己的胸口倏忽而紧绷到几乎无法呼吸,她下意识要抽回手。
他立刻用另一只大掌坚定而有力地稳住她。近在咫尺的浓烈凝眸饱含深切的渴望。“这是我们的交杯酒。”语调低沉而诱哄,意欲明显。
果然!她微蹙眉。“我不──”想阻止他继续胡作非为下去。
“要。”用意外温柔的轻语回应她,路云深望进她的眸心、一副准备和她耗到天荒地老的态势。
而她就这样被他缠着,毫无退路。
这臭小子!
咬着牙,她狡黠一笑,趁他怔然的瞬间,立刻将酒杯凑近嘴边,一饮而尽。
察觉到她的小诡计,慢了一步的路云深倒不在意地跟着把酒喝下。
洪夏衫放下杯,他却还没预备歇手──就在她来不及反应间,他已经动作俐落地抓起她一小撮发,用剪子剪下。她挑眉、傻眼,见他接着同样剪下自己的发;而当她发现他毫不犹豫地把两人的发三两下结在一起时,她竟感到一阵强烈的心荡神驰。
她明白这层结发的意涵。
她没想到,他竟如此认真慎重地对待这场仪式。可她呢?
悄悄叹口气,她抬起手,将压得她头疼的沉重凤冠取下,放在桌上。不过这时她才终于察觉有异地眨眨眼。看了看这顶和她从家中出嫁时完全不一样、却更显高贵华丽的凤冠,再下意识瞧了一眼身上同样陌生的丝绸嫁衫,她总算领悟到一件事──
“……你到底计画这场计谋多久了?”所有疑问再次冒出来,她有些不甘心又无奈地将视线投向这实在让人一点也无法小觑的臭小子……不对!他甚至已经不是以前她眼中的“小子”了。
这……男人,真的为了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啊?
把酒杯和两人的结发按礼俗抛到床下,路云深这才心满意足地重落坐回她身边。
他回应她的疑问,干脆爽快。“从你和那个家伙第二次见面起。”
惊愕,但也倏忽浮想连篇。她慢慢挑高了细细的柳眉,朝他森然眯眼。“告诉我,你并没有一直监视着我。”
路云深正一手拿起他特地要人另外准备来的一碟精致小菜,一手执着筷夹起一口到她嘴边。“我有。来,你一定饿了,吃点东西好吗?”敢做敢当地承认。不过此刻他的注意力可是放在担心她饿肚子的事上,毕竟这几天下来,她的情况根本没办法好好吃顿饭。
“路云深!”娇颜罩上一层寒霜,她现在哪管得了肚子饿不饿的问题──尽管被他凑到面前的食物香味一勾,她还真的马上饥肠辘辘起来──“你给我老老实实说,你到底还做了什么事?”莫非她怀疑的那些,全是他搞的鬼?
“吃下去,我就告诉你。”懂得讨价还价的成功奸商。
想也没想地张嘴吃下,她杏眸眨也不眨地瞪上他。
他满意地笑了,又夹起一口。“我知道你答应嫁给我,其实并不是认真的。不过,我是。”
抗拒不了诱惑,也不想虐待自己,洪夏衫很干脆地让他喂。她是真的饿了。
“夏衫,如果你是个可以令我放心的姑娘,我真的会乖乖等你六年,但我根本无法对你放心……”他叹气,纠拧着浓眉。“你就像一朵最美丽的鲜花,吸引所有人的眼光,尤其是男人。在我还没离开你身边之前,上门来的媒婆就快将洪家的门槛踩破,若是我就那样走了,说不定不出几个月,你就被哪个混蛋家伙拐走,所以我当然得做些防备。”
“所以你派人监视我?!”吞下最后一口食物,她的肚子八分饱了,恼意也直线窜升。
放下碟子,他对她坦白到底、招认一切。“对。而且我还让人为我赶跑围绕在你四周的蜂蝶,清扫了不少障碍物。”得意地咧咧嘴。
这下她终于确定,她嫁不出去的原因、她传遍青梁城带煞的名声是怎么来的。原来,罪魁祸首就是这臭小子!
眉眼含煞,她的手指再次恶狠狠地捏上他那张欠修理的痞子脸。“你还敢笑!?你让我在青梁城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八卦话题,你让我爹娘为我忧心到头发都白了,这就是你回报我们收留你四年的方式……这就是你喜欢我的方式?!”
任她捏,路云深凝望着她嗔怒的脸,一点也没后悔为她所做的蠢事恶行。但他道歉。“对不起。我没有要让你被人笑、让伯父伯母担心的意思。”虽然他一方面满意达到目的,可另一方面也心疼不可避免要忍受旁人异样眼光的她,还有她的爹娘。“把你带走、与你拜堂成亲的事,我已经写了信仔仔细细和伯父伯母说清楚,而且我也打算过几天再亲自去拜见他们。我一定会让伯父……不,岳父岳母接受我这个半子。”他丝毫不担心他们不接受他成为他们的女婿。
这家伙,根本毫无反省的迹象──洪夏衫眸光一闪,放开他,猛地起身,试图平抚下被他搅得躁乱的情绪心思。
不自觉地走到敞开的窗前,只见窗外月色迷蒙、花影扶疏。这时,她才猛然意识到另一件事──若这是他家,那么从青梁城到北方京城,她到底是怎么被劫来这儿的?她根本毫无这一段时间的记忆。
这当然又是他搞的鬼!
她不会是从青梁城外一路被迷昏到这儿吧?
忍不住吐出一口大气,这时她已经不知道该对他为了将她劫持来的用意和诡计多端生气或感动。
隐隐约约的,人们的高歌划酒笑闹声飘了过来,仿佛在提醒她,她此刻正面临的最迫切问题──
“……这不是我的婚礼。”她不能跟他一起糊涂了。
“这是我们的婚礼。”他沉厚不容否定的嗓音乍地飘进她耳畔,同时臂膀伸向前,自她身后轻柔地抱住她。
被他的怀抱、炙热的气息包围,她不由得呼息骤乱。他的怀抱,其实她并不陌生,只是以前不管两人再怎么亲近,她也不曾有过丝毫异觉遐想;但如今的他却是以一个“男人”,甚至是“丈夫”的身分重新回到她的生命中,但她还没有完全准备好该以何种心情回应现在的他。
“小深……”摇头。她试着挣开身后的他。他害她的体温跟着升高、心跳随之莫名失序。“为什么我们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为什么你一定要改变它?”
像是终于拥有了梦寐以求的珍宝,路云深将她囚禁在自己怀里,交叠在她身前的十指扣得好紧。“夏衫,相信我,如果时间回到六年前,我只会用尽一切手段方法将你带在我身边,我不会再折磨自己等待这么久。夏衫,这是我们的婚礼,你承诺我的婚礼……”他的鼻息贴近她的颈子,喷吐的热气烫人。“我们已经是夫妻,这才是从今以后没有任何人可以改变的事实。”
她的身子不禁泛起一阵轻颤,为了他无坚不摧的强悍信念,也为了他占有性十足的拥抱。她很清楚地知道,不管是这一刻或未来的每一刻,就“我们是夫妻”这一点,他绝无妥协的余地。
她明白,他不可能将她放开了。
闭眸,悄悄匀息,她试图冷静下来,但他紧触着她的坚硬炽热身躯,和拂在她肌肤的炙烈气息,却一再扰乱她的感官与思绪。
“小深,我──”她好不容易吐出的字句,却在下一刻被突如其来落在她唇上的吻尽数吞没。呼吸一窒,她张大眼睛,心弦震颤地瞠看着俯贴着她的男人脸庞,和那双眨也不眨与她对视的火焰黑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