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即联想到那件事,她恍然大悟。“是你把我抱回床上睡的?”原来不是她醉迷糊了。
他点头,手指慢慢滑到她额际上去,眸底开始火花四射。“你这里,怎么会有伤的?”
“伤?”她微愣,下意识伸手去摸。
他脸上的恼意逐渐凝聚。“你竟没发现自己受伤了?我问你,这是你自己弄伤的,还是别人蓄意伤了你的?”拉下她迟疑摸索的手,他愈说愈恶狠的口气透露着不祥。
“你在说什么?谁会蓄意……”直觉回应,但她猛地住口。呃……她额上这该不会是……
早上她去伺候老夫人准备出门的行头时,中间是被表小姐抢快要帮老夫人拿出的发钗子不小心划过了一下,当时她微惊,可完全没感到疼或怎样,再加上她看得出来表四小姐虽然讨厌她,可也不至于讨厌到要故意用钗子伤她,所以她根本没把它当一回事,直到现在他提起……
可她忽然起疑了。他怎会突地怀疑有人要故意伤她?莫非他以为上回在徐府筵上要绑走她的歹徒出现在现在戒备森严的家里?还是……
“告诉我,是我娘,或是彩依?”她的思虑才动到那里去,路云深这一开口,立刻证实了她的揣测。
她的胸口一窒。看着他一脸了然并且煞气腾腾的表情,她大概就明白了──
两只巨掌扣着她纤细的双肩,他的下颚因为紧绷而微微抽动。现在他已经不知道该将她拥进怀疼怜一番,抑或为她的刻意隐瞒捏死她。
“娘找你麻烦的事,为什么不说?如果不是有人告诉我,你打算一直让她们把你当下人使唤是不是?”口气凶恶狠悍。“你是我的妻子!”
“她是你的娘。”好吧,他知道了。没被他的怒火吓到,这时她反而心平气和。冷静凝看着他为她大动肝火的神色。“小深,她是你的娘,也是我的。她既没有打我、虐待我,也没有要我做超出媳妇该做的事。如果我过得不好,难道你会看不出来吗?”朱唇漾出一抹微笑。“我知道娘对我不满、不喜欢我,我也知道我做再多事都是多余的,但我却不能什么事都不做。”
她的如花浅笑,他瞧得痴,却仍灭不了他满腹的火。他不自觉拢紧他的指掌。“笨蛋!你做的全是下人会做的事,这有什么好高兴的?”劈头就轰。在这世上,能让他娘看得顺眼、满意的人不多,就算是他,也只因为是她的儿子才勉强没在他面前抱怨,更何况是夏衫。“我娘的事让我来处理,以后你别再傻傻地被牵着鼻子走,听到没有?”要她答应。
就因为明白他若知道了这些事,肯定会有这种反应,所以她才不说,没想到还是有人多嘴了。
“你要怎么处理?”清楚他呵护不舍的心情,她的心泛过一股暖流,可她又怕他乱来。
路云深铁青的脸色慢慢转为犀锐,同时意识到自己的力道,他倏地放松抓紧她肩头的手。
“把彩依那臭丫头轰出去,永远不准她再踏进路家一步。”强悍果断。他望进她惊讶的眸心,继续说:“至于我娘,我会多派两个丫头供她差遣,若我发现她再把你找去胡乱指使,我就告诉她,既然她讨厌孙子的娘,这辈子她也别想抱到孙子。”
这是明显的威胁吧?不过他这威胁……
忽地不知该气该笑,洪夏衫摇摇头。“你不能这么做。”
眉一挑,没想到他也干脆。“好,那你要我怎么做,你说。”
咦!
稍怔了怔,可她立即回过神,晶灵水盈的美眸一转,浅笑觑着他。“你真听我的?”
被她的巧笑倩兮勾得心荡神驰,堂堂大男人脸上的刚硬线条马上软化好几分,不过他的理智可没被淹没。“有道理的我就听。”手指已经悄悄滑上她的粉颊。
笑颜一敛,轻哼,她拍掉他的手,纤纤玉指戳上他的胸口。“你的意思是,我以前说的话都是没道理的?”故意刁他一下。
路云深反应很快,立刻对爱妻涎着笑脸投降。“没、没,我的亲亲娘子说的当然都是道理、说什么都对,我听你的、全听你的。你说吧,我一定照办。”不忍她的手指堵上他这身粗皮硬肉弄了伤,他赶紧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再安置在心口上。
被他的呵惜举动搅翻了情思,她先是心头揪拧了一下,接着她让自己全然放松,再上前,主动偎进他宽阔温暖的怀里。
“算了,反正我也当不成什么好媳妇……”叹息声自他胸前逸出──她放弃扮演缓冲角色的念头了。“虽然知道这样当人家的媳妇不应该,但其实我也有一点儿累了……小深,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也想不出其它更好的办法了。”
于是,在路云深的冷面铁腕下,不断哭闹、大吵求情的罗彩依,即使被老夫人拚死拚活地护着,最后还是改变不了被强押上轿送回去的命运。
至于老夫人,则被路云深的无情强硬态度,和他完全不顾她面子的作为弄得既难堪又愤怨。接下来有好几天,她把自己关在房里不肯出门。
路家,算是暂时恢复了平静。
当然,不意外的是,因为洪夏衫的不愿再委曲求全,她和老夫人之间的心结也自此结得更深了。
第6章(1)
“听说你和你家老夫人闹翻了?”俊美翩翩男子劈头就来这么一句。
视线随着小轩外那抹漫游园子曲桥间、傲梅松竹下的雪白倩影,在他对座的魁伟男人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嗯……”转着指间的空酒杯,他漫应。
俊美男子唇角噙笑,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跟着好友的目光往外看了一眼,再转回来,他悠悠哉哉地替自己倒了杯好酒──嗯,小嫂子酿的酒果然是人间少有的极品,难怪这家伙舍不得分给别人享用。
“为了小嫂子,你一点情面都不留地连小表妹都赶走,我看她一定更怨你和小嫂子了。”他家老夫人的性情,他可也一清二楚。这世上能取悦得了她的人根本少之又少,更何况她对自己儿子非得到不可的女人早有先人为主的坏印象,所以把这对婆媳摆在同一屋檐下,会出问题本来就是迟早的事。
路云深稍稍转回注意力。他的浓眉纠结,记起的是另一件事。“最近景园那边不安分得很,前阵子他和他娘还差点闹到家里去,我相信我娘已经听到一些风声了。”
他爹十八、九年前就在外面金屋藏娇,有个二姨太;这在路家,甚至京城,本来就不是个秘密,只是因为他娘强势又以死相逼,绝不容许二姨太踏进路家一步,所以在家里,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绝口不提二姨太的事。
而他自小就知道有这个二姨太存在,还知道自己有个小他三岁、同父异母的弟弟。他爹很喜欢二姨太,很宠那个弟弟,就算他娘曾多次恨得要将他们母子赶出京城,不过都因为他爹的袒护而失败。至于他,一开始从旁人口中知道他们母子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到后来则根本不把他们的事放在眼里,一直到这几年他在调查某件事,才注意起他们。
关清朗淡笑。为了掌握心爱女人的行踪,他手下的密探很多,所以与路家有关连的事,他也就“顺便”知道了很多。轻轻啜饮了一口好酒,他慢条斯理道:“路老爷这些年在他们身上也花了不少心思,该给的、能给的也给了不少吧?不过我想路老爷定然会遗憾,他最喜欢的那个儿子不但不成材,还长愈大、惹事的本领就愈大。”虽然没明目张胆打着路家二少爷的名号,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那家伙就是路老爷的庶出之子,所以理所当然地,那家伙所到之处吃的、喝的、用的,赊下的帐不都往路家报?老夫人看在眼里,可不是更生气了吗?
路云深一哼。“不幸的是,我爹还没看清他不成材这一点,竟然打算要那蠢才进商行做事。”
“结果被你回绝了?”猜想得到他不会允许手底下有废物。
“我若是像我爹那样心存妇人之仁,路家商行早就不知道垮过几百遍了。”这就是那对母子寻死寻活要闹上家里的原因。“他们的胆子可是愈来愈大,当我死了是不是?”硬石般的脸庞染上凶戾之气。没把他这当家主子看在眼里,以为状告到老爷那里去就有用?
“只可惜你十年前没死成,否则如今的路家说不定早已易主了。”在一旁说着风凉话,关清朗的表情却有着一抹深意。
眸子爆出精光厉芒,路云深的脸色愈加森寒煞气。“没错!很可惜我不但十年前没死成,到现在我也活得好好的。我想,最不甘心的应该是她……”六年前他平安无事地重回路家,恐怕让寄望儿子可以认祖归宗踏进路家门的二姨太赵锦娘大大震惊又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