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萍她们之前就告诉过她,表四小姐虽然很得老爷老夫人的疼爱,并且原本还打算让她嫁给主子爷当媳妇儿,可是主子爷对表四小姐根本没那个意思。不像老爷老夫人,主子爷对她的态度可是半点不怜惜,以前还曾有过把她骂哭、吓到整整半年不敢再来家里的记录。
所以,表四小姐到底是喜欢路云深哪里?
老实说,她还真是对这点感到万分好奇啊。
轻吸口气,她闷不作声地动手将他夹来的菜反往他碗里放。
罗彩依瞪大眼睛看着洪夏衫的动作,就连路老爷老夫人也表情不一地注视着儿子和媳妇间的一来一往。
“表哥,她……”没想到洪夏衫竟对他的心意如此不知感激,罗彩依冲动地开口。
“我说媳妇儿啊,你这补品还是多吃一点儿,替自己好好补补身子,说不定可以让咱们两老早点抱孙哪。”怕彩依这孩子口不择言说了伤和气的话,路老爷不疾不徐地对洪夏衫和悦道。
洪夏衫稍愣了愣,但立刻抬眸对公公回以微笑颔首。“是,谢谢爹,夏衫知道了。”
罗彩依闷着一口气地盯着她笑得一脸得意的样子,忍不住嘟嘴不依地朝姨娘瞄去。
老夫人当然收到了外甥女委屈可怜的表情了。她清了清喉咙,看向依然瞧不顺眼不顺心的媳妇儿。“是啊,算一算你和云深成亲都快四个月了,你这肚子却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再没多久就要进入五个月了,你说再没孩子的话,这可教我们怎么办才好?”暗示她和她订下的三个月期限。
洪夏衫自是一听就懂。没错,她和老夫人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一半了。
“夏衫迟早会有孩子的,你们急什么?”路云深低沉有力地回应,睨了他们一眼。“饭菜都快凉了,还不吃?”
虽然和夏衫成亲以来,他私心就一直盼望让她快点有孩子,因为唯有两人有了孩子,他的心才能更踏实,但他却不愿让她有非替他路家尽快生下子嗣的压力,那不是他当初娶她的目的。
“可是我们……”老夫人就怕万一她到时候真的生不出来,他却还是光护着她,不为他们路家的血脉后代着想,所以她实在忍不住想说。
“娘,您是不是想说,若夏衫果真身子有问题生不出孩子,您要我直接休了她,或纳偏房?”锐利的黑眸直直注视着自己母亲,路云深平稳的语调里却含着风雨欲来的危险。
几乎所有人都被他话里的一针见血骇得倒抽一口气,尤其是老夫人,她的脸色立刻变白了。
“云深,我是为了你好。”咬着牙,她承认了她的打算。既然他都说白了,那大家干脆就把话摊开来说吧!即使她知道这孩子自小便霸道任性;什么事都自有主见,但她还是非提不可。“咱们家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孩子,路家的希望在你身上,难不成你真要路家绝了后──”
“路家就算没有我,也不会绝后。”截口,他平视了自己的爹一眼──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岩石般的酷脸被暴风雨笼罩,他扶着夏衫的肘臂一起站起身。“我只说这一次,这辈子我的妻子只有洪夏衫一个,就算没有孩子,我也不会再有其他女人。”宣誓似地撂下这些话,留下呆若木鸡的三人,他带着洪夏衫,饭也不吃地走了。
洪夏衫被他的誓言震得耳膜跟心头同样轰隆作响。
毫不抗拒地被他拉出了饭厅,直到一踏上夜晚的回廊,迎上刺骨寒风,她猛地一醒,并且──
“……哈……哈啾。”打了一个喷嚏,下一瞬,她就被围进一堵温热的躯体里,他懊恼的声音从她头顶落下──
“夏衫,对不起,我忘了你的外衣还在里面。”跨步要转回去。
洪夏衫立刻扯住了他。“没关系。我们还是先回去吧。”她可不想让尚未冷静下来的双方再轰炸一次。她主动将手环在他腰际,靠着他取暖,也是催促着他前行。
脸色仍凌厉冷峻,不过他眼底的怒火至少已因她柔软身躯的偎近而被浇熄了六、七分。
臂膀圈拢着她的细肩,尽量减少她身子暴露在夜寒空气里,他配合着她的步伐走,不过沿途有提着灯的下人经过,他取了一盏来,让它的火光可以温暖她一些。
“还冷吗?”最怕她又说出要丢下他回南方过冬的气话,他小心呵护道。
有他的体温,再加上又走了一会儿路,她其实已不特别感到冷了。摇摇头,她沉默了半晌才轻轻开口:“小深,你不是当真的吧?”脑际仍回荡着他刚才对着他爹娘说的那番话,她的心揪紧着,却不知是悲伤还是感动。
为了她,他不惜和他爹娘撕破脸,是……她的错吧?
她不但是个不尽职的妻子,同时也是个不及格的媳妇。
路云深揽住她肩头的臂力略紧了一紧,半眯着森眸垂睇向她。“不准怀疑我的决心,不准以为我只是把你当作生孩子的工具。”
“我没这么想。”她比任何人都了解他。察觉到他盯向她的视线,但她没看他:她望着前方在朦胧月色之下显得神秘又别具一番风情的园子。“只是……小深,你娘说得并没有错,她全是为了你着想……”站在老夫人的立场思考,她就一点也不怪老夫人不喜欢她这个媳妇,因为她好像把他带坏了。
“所以,你要我听我娘的话休了你再娶?”身边男人的口气凶恶了起来。
知道他要生气了,她偷偷叹气,好想从他后脑勺一拳捶下去。
“你敢?”她哼。要她成亲不到半年就被夫家休弃?她还要面子好吗!
她这恼怒的一嗔,反而让路云深以为她不在乎的满身痛楚、气丧,奇异消褪,他停住了脚步,脸上忽然咧开了一抹傻傻的笑。
被他拖住跟着顿足,微怔,她朝他仰起下巴,却随即被他雨点般落下的吻封住了唇。“唔……小……”余下的话语尽数被吞没。
根本不在意会不会有旁人经过,路云深把她拉到胸前,给了她一个几乎令她断气的猛烈深吻后,才终于放开她。
“……夏衫……你不要我看别的女人一眼,我就不看;你不要我娶别的女人,我绝不娶。夏衫……这辈子我只要你当我的妻子,这辈子我只有你一个女人,你在意我的,是不是?夏衫,是不是?”因为浓烈的激情而急促起伏的胸膛仍未完全平复,他急着要她的答案。
而洪夏衫好不容易被他放开了,这会儿几乎摊软在他怀臂里不断喘息的她,脑子根本还没完全恢复运转。
“……你……你你……”无力地瞪了一眼这只会偷袭她的家伙。是是是!这的确是让她体温急遽上升、大概躺在雪地里也不会冻死的方法,但他就不能稍挑个地点吗──可恶!她眼角又瞄到两个掩嘴偷笑、绕道走过的丫头了。
深呼吸两口,总算平缓下气息心跳,力气也回来了后,她立刻站直身子,接着二话不说推开他,大步朝拾楼的方向走。
冷不防被她推开,怀里马上像少了重要东西般地空虚冰冷了下来,路云深愣了愣,马上一个跨步便追上她。“夏衫,等等……”伸手,捞住了她的纤腰。“难道我说错了?”他粗哑着声音。
即使又被他抓住,她的脚步还是没缓下。“……不,你没说错。”承认自己对他的在意。
笨蛋!他是她的夫君,她怎么可能会不在意他!她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再娶另一个女人进门,而她是笑着祝福的!她对他的在意,可远比他想到还要的深啊!就连她自己也是直到刚刚才明白,她对他的感情早已超过他要的。
她的回答,立刻使路云深绷紧的表情和心放松下来,他脸上咧出张扬得意的笑。
“夏衫,我发誓,这辈子我要是辜负你,我会不得好死。”嘴上对她说的,却是慎重的誓言。
等她意识到他说了什么,抬手要捂住他的口已来不及。于是,她只好瞪着他笑得可恶又狡猾的脸。
“笨蛋!谁要你发这种毒誓的!”听他咒自己死,她哪儿还感动得起来!
没错过机会地在她手心啄吻了下,在她颤颤地缩回手前,他抓住它,用自己的大掌坚定地包裹住。
“因为你比我的生命还重要。”他的回应,却是这句毫不矫饰的直言。
屏住呼吸,再慢慢吐气,她沉默地继续走着,什么都没说。
*
从那晚在席间的不欢而散之后,路家老夫人显然决定将所有帐全算到媳妇头上,而且仗着自己再怎么样也是她的婆婆,谅她不敢怎么样,所以隔两天,便开始有了动作──只要儿子不在家,她想到就把媳妇召来,要她煮茶、奉茶,替她这婆婆缝衣补鞋是小事,有时明明没事,她和彩依在聊天说笑,她就令她捶背捏脚,要不就在一旁站着;听说媳妇曾下厨煮东西给儿子吃过,有一次便特意说要吃媳妇做的午膳,等到媳妇真的弄出一桌香喷喷的料理,她又临时称头痛没胃口,当场要她把满桌饭菜撤下去喂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