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影仍残存在她的意识里未完全褪尽,但她知道她刚才是作了梦。
眨眨眼,看清了黑暗中近在她面前的刚棱脸庞,也察觉自己正从他怀抱里醒来。她的意识更清明了。
“……小深……什么时候回来的?”等他等到睡着了,却完全没发现他是何时在她身边躺下的。
黑暗中,他炯锐的眼瞳宛如火炬般地紧盯着她的脸。“才回来一会儿。”嗓音低得像耳语。他原本搁在她腰际的臂膀动了一动,手指爬上她略僵硬的纤背轻轻摩挲着。“是不是作恶梦了?”刚才她一在他怀里不安地挣动,他便醒了。
感受到他在她颈背上安抚揉捏的力量了,她先是静止了一会儿,然后才吁了口气,缓缓放松自己。“……好像是吧。”呢喃。她忘了作什么梦了。扬眸回视他关切的眼,她悠然一笑,抬手,掌心贴上他的颊。“你才回来,我却把你吵醒了……你快睡吧,明天我再问你想知道的事。”夜半了吧?才从徐府回来,可见那个想抓走她的人身分和目的不单纯。
现在想来,当时她就像经历了一场梦;在徐府没办法想太多,但一回到家、躺在床上,才惊觉自己多么幸运地刚好遇上关清朗的搭救而躲过一劫。
她应该是怀着恐惧入睡的吧?
长到这么大,她从不曾遇过如此惊险的事,没想到她才第一次顶着「路夫人”的身分公开出现便出事,虽然不大愿意往树大招风这方向想,不过看来她以后还是低调一些好。
他按抚她手指的动作还是没停下。“夏衫,对不起,连累了你。”短短一句代表了一切。
她听懂了。
果然是和他有关系。
顿了一下,她的手心继续滑过他已经冒出刺人青渣的下巴。“那个人,不是徐老太爷家里的人?”既然他还不想睡,她就干脆问个彻底好了。
“不是。”其实他想的是,她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最好,不过他也知道不可能,否则……她刚才不会作恶梦──是发生那样的事才让她作了恶梦吧?
在她出事后的每一刻,只要他一想到她竟在他的守护下差点被迷昏抓走,他就想狠狠地揍自己几拳。当然,他更不会放过胆敢打她主意的家伙和指使他的人。
不由自主地,他的眉眼染上一抹异常阴郁骇人的血腥煞气。
连她都感觉到了。凝视着他陷入某种长考的表情与其中透露出的冷酷凶狠,她明白,不管要伤害她的是什么人,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那个人,到底是什么人?他想做什么?”毕竟事情已经发生,她还是要知道。
眨了眨眼,心思立到回到眼前。他眉目间的暴戾之气在碰上她瞅视的柔光时,迅速消褪了八分。
沉默了一会儿后,他才心不甘情不地开口:“前阵子路家商行接连被偷袭,后来我终于追查出是另一个和我竞争朝廷贡货轮了的商行嫌疑最大,最近我正要找商行的老板谈判。刚才那个家伙承认,他是商行派来伺机对付我的,听说我会去参加老太爷的寿宴,所以才选定在那里下手。”
显然的,他没料到会遇上落单的夏衫,大喜之下想干脆先绑了她再来要胁他,只是没想到事迹败露,反而被关清朗抓住。
徐老太爷一到场,立刻要身边的总管认人。总管很快便确定歹徒并不是徐家的下人。一直到歹徒被水泼醒,他只用到了第三招教人吐实的手段,就把想知道的所有讯息全挖出来了。
她知道,有些真相他还是没有对她说。但她没再追问。
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个安适的位置,背贴着他的胸膛,她缓缓吐息,闭上眼睛。“我明白了……小深,你没有连累我,这只是个意外,我现在下是没事了吗?对了,”想到一件重要的事,她蓦地又睁眸,转头对身后的他道:“我忘了谢谢关公子和阿克。”若不是他们,她现在哪能安稳睡在自己房里。因为当时的情况混乱又紧急,因此她也忘了对关清朗道谢。
“放心,我已经对他们说过了。”此刻他只想要让她不再作恶梦地好好睡上一觉。安抚地亲吻了她的眉角,他的拇指轻揉着她的肩。“闭上眼睛,睡了。”催促她。
感受到他的呵护情切,一抹深深的爱怜倏地滑过她心房,她柔睇了他一眼便转回脸,听话地闭眼。
“明天,你替我送两坛酒过去给他们,当作是我答谢的心意,可好?”这是她唯一做得到的。
“嗯。”沉应。他没反对。
第5章(1)
路云深并没有刻意封锁昨晚洪夏衫在徐府差点出意外的事,所以不到半天时间,路家上下几乎都知道了这件事。
众人震惊不已。也因此,当路云深下令加强府里守备,并特别注意家中老爷、老夫人、夫人的安全时,所有人自是不敢轻忽懈怠。
时序正式进入冬季。
来自南方的洪夏衫虽然因为平日就懂得用药酒、果酒为自己健身而不致体虚畏寒,不过北方的柬、天毕竟还是超出她的想像与经验之外,所以当这儿的气候忽然在一早睡醒来变得酷冷严寒,她还真是吓了一大跳。
她当然明白自己得适应北方的冬天,因此当气温降下,她跟着头痛了两天,几乎什么事都做不成的痛苦日子也过了两天后,不愿被寒冬就这样打败的她,即使不能像当地人还穿着薄衫在外头闲晃,却还是慢慢习惯在这种时常天灰地湿又冷飕飕的情况下照做她的事。
只有在和路云深独处时,她才会把对北方皋、天的抱怨迁怒到他身上。
谁教他把她拐来这儿的!
幸好他的身体像是个自动发热的暖炉,在晚上睡觉时很好用:所以她现在好像连不习惯睡时身边有人、不习惯被他抱着睡的情形也变了。
他最近的工作量减少了很多,陪她的时间自是多了些,而且虽然到现在还没有完全解决和敌手商行的连串纷扰,但已经把对手当瓮中鳖的他,此时倒比较像是在享受凌迟对手的乐趣──这些全是胡同不小心说出来的。
这一天,因为路云深有空,而路家的表四小姐罗彩依也恰巧来作客,所以晚上很难得地,所有人聚在一块儿吃饭。
老夫人早已吩咐厨房准备一桌好菜,选言明要为表四小姐补身子,因此厨子老张自是照老夫人指示,用尽心思、卯足全力张罗出满桌的丰盛佳肴。
“来来,彩依啊,这是你最爱吃的红烧兔肉,还有老张最拿手的紫苏鱼,你可要多吃一些。”席上,老夫人疼爱外甥女之情溢于言表,不断将食物往她碗里夹,还不忘念着:“瞧你,一阵子没来找姨娘,姨娘怎么觉得你瘦了?”
坐在她身畔的俏丽少女,便是路家的表四小姐罗彩依。她撒娇地回应路老夫人的关心。“姨娘,彩依也很想您,人家就是想您想瘦的嘛。”顺势也为老夫人夹了好几块美味的白燠肉。“姨娘,您怎么光顾着替彩依夹菜,您也吃嘛。”句句甜到老人家的心坎里。当然,她也不忘为另一边的姨爹夹了几样菜,同样得到路老爷的赞赏。
“你这丫头,想姨娘就来,难道姨娘不叫你来你就不来了?”老夫人就喜欢这自小贴心的丫头。
罗彩依晶眸转了转,有意无意地在表哥脸上瞟了一眼,又看向他身边的“表嫂”之后,才将目光移回老夫人。“不是啊,姨娘,彩依只是担心常常来打扰,会被人家讨厌。”
“胡说!谁敢这么想,我立刻将她撵出去。”老夫人精明地注意到彩依的视线了,意有所指地叱道。
“是啊,彩依,你多心了,姨爹家不就像是你自个儿家一样,咱路家上下哪个不是自小把你看到大,谁不是疼你的呢?”路老爷可没心思去理会这些女人之间的心机,只对她呵呵笑了。
没想到罗彩依倒噘起了小嘴,大胆道:“表哥不疼我啊。”直接将箭头指向他。“你们瞧,表哥以前就不曾替人家夹菜盛汤过,可现在他却替表嫂做这些事,表哥好偏心。”
她这样一说,所有人立刻把焦点全聚集到他们身上。
正帮夏衫盛好热汤,还低声嘱咐她小心烫的路云深,听到她的点名,才抽空抬眼朝她的方向扫去。
“偏心又怎样?”直接承认,他干脆得很。“夏衫是我妻子,我帮她夹菜盛汤本来就是应该的,你跟她争什么宠?满屋子的人疼你,不缺我一个。”说完,继续为爱妻夹菜,不过却惹来她的皱眉抿嘴。
洪夏衫瞪着已经堆得像小山一样的碗,心想,她哪吃得下这么多!
她不笨,当然听得出来这位表小姐隐隐向她炫耀老夫人有多疼爱她、对她有多好的用意,而老夫人自然也配合着──和云深成亲没多久,她就耳闻这位表四小姐的事迹,其间表四小姐还继续在路家走动,只是她偶尔才有机会见到表四小姐两次而已,今天算是两人的第三次见面,不过云深在场倒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