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沛棠知道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害怕是正常人都会有的第一反应,但接下来孔聿是否能听进他的话,这才是主要关键。
「但子欢因为你,开始有了情感!」他的音量因激动而加大。「她自幼就被她的师父灌输了一堆该死的思想,如此根深柢固,她不懂什么是怜悯、不懂什么是懊悔,连快乐、心伤、难过与不舍她全都不懂,却在遇见你之后,我在她身上看到了这些情感的存在。」
难怪她的眼神总是那么冷,但两年后,那抹冷然已经完全不见了……想到她的心情转折,孔聿心痛得无法呼吸。那些礼教、那些女诫,她又怎么可能会懂?没人教过她,甚至教她错的方式,他却不断地用斥责去伤害她。
「这两年她人回来了,但心魂完全不在,直到知道你还活着她才又恢复生气。你知道驴打滚吗?她什么都不卖,就只做驴打滚,她每天都做满满一笼,就算刮风下雨也不曾停过。」
他记得,他们曾坐在路旁,边拌嘴边一起把它吃完·孔聿眼中涌现热潮。她说她曾回小庙找他的,这对视人命如草芥的她有多难得?
她不是无情,只是不晓得怎么面对,其实她已默默地在试着付出情感,他却不曾将她的努力放在心上。当他指责她残忍,最残忍的人其实是他自己……
「子欢快死了,要让她活,或是要让她就此结束这被人操弄的一生,全由你决定。」
他的话让孔聿惊骇地白了脸。「她怎么了?」这四天来究竟发生什么事?
「你要不要她?」项沛棠逼问。「如果你还是无法接受她,就算救回她也没用。」
「我要!除了她我心里容不下别人了!」孔聿急吼,无法得知她的状况让他心都慌了。「她到底怎么了?」
太好了!得到他的回答,项沛棠扬笑,紧捉住他的手臂快步往外奔去。
「把握时间路上我再一边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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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将身体撕裂的剧痛让莫子欢不住地在榻上翻来覆去,她的意识逐渐模糊,但恶质的天水寒毒却不让她陷入昏迷,要她清楚感受每一分痛楚。
「子欢,张嘴好吗?」有人抱起她,哽咽地在她耳畔唤道。
那声音跟他好像,但……不可能是他,他要跟别人成亲,不想再见到她了……莫子欢依然紧紧咬唇,乾涸的伤口又被咬出血来。
「子欢,给我机会让我好好跟你说,我们不会再吵了,求你张嘴好吗?把药吃下,求求你……」温暖的手抚过她的唇,那人语里的哽咽更明显了。
她想看清那人的脸,却痛得只能拧眉闭眼,没有办法放松分毫。是不是吃了药她就可以张得开眼?就可以看见他了?
温醇柔唤的嗓音勾起了她的求生意志,一直紧咬的唇总算放松,孔聿赶紧将药丸递进她的嘴里,随即捣住防止她吐出。
不多时,发挥的药效抑下了毒性,她的表情开始缓和,呼吸变得平稳,疲累地沈沈睡去。
孔聿轻柔地扶她躺下,她的手松开,落下了一样物事。他拾起,悬挂眼眶的泪漫然滑落——
他看到了那朵珠花,被烧得漆黑的珠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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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窗外清脆的鸟叫声扰醒了她。
莫子欢躺在床上,眨了眨眼,从房里的明亮就可以知道外头的天气有多风和日丽,但她的脑袋却空空的,想不太起来入睡前她做了什么事。
她想撑坐起身,才微微一动,整个身子和手就痛得让她低呓出声。她将手伸到眼前,发现手掌绕满了纱布。
怎么回事?她拧眉思付,遗落的记忆总算回到了脑海,包括那在她意识模糊时的呼唤。
那是她痛昏了所产生的幻觉吧?莫子欢哀戚一笑。他不会出现在这儿的,没用的她却因此而张了嘴,让项沛棠他们喂下药。
「你醒了!」一声惊喜的大喊从门口传来。
莫子欢不可置信地看着满脸笑容的孔聿快速朝她奔来,蹲在榻旁,爱怜地轻抚她的脸。
「你终于醒了,还会不会痛?饿不饿?吃得下东西吗?」
这么罗嗦的他,她只在两年前见过,在他被她弃之不顾后,他就不曾这么对她了。莫子欢不敢眨眼,怕这只是一场梦。
「你……你不是要成亲了?」
「古姑娘回去了,我不会跟她成亲。」孔聿微笑摇摇头。「她当初救了我,我对她只有感谢,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他不娶她了?那他现在陪在她身旁,是……喜欢她吗?望进他的眼里,那满盈的温柔竟让她发起颤来。不,她那么脏,她连被他摸着脸都怕染脏了他!
她脸色一白,不顾身体还痛着,迅速缩到靠墙的角落。「我不想见到你,你快走!」她抱着头,连脸都不想让他看到。
「子欢……」孔聿没有强硬靠近她,而是依然蹲跪原地,轻声低道:「你的过往我都知道了。」
他知道她是「天水宫」的人了?莫子欢一震。那他应该会更觉得她更作恶多端吧?她杀人如麻,连小孩都可以面不改色地踹开,甚至连他救了她,她还可以丢下他……
「我很后悔对你说过那些重话,不过话说出口就收不回来了,我希望你听进去,但是别放在心上。」温柔的声音又继续轻轻暖暖地传进了她的耳里。「我不在乎你被多少人碰过,你知道吗?我不在乎的。」
「骗人!」莫子欢忍不住反驳。「你在乎!」若不是如此,她又怎会明白自己的污秽?若她还是像以前那样什么都不知道,是不是她就不会这么痛苦?
「……我是在乎,但我现在已经完全释然了。」孔聿停了下,尴尬地承认,随即又以更严正的声明表达自己的立场。「其实最让我生气的不是你的过往,而是我无法矫正你的观念,那让我害怕,害怕我可能有朝一日还是会失去你。」
莫子欢放下手,茫然地看着他。「可是……我竟然对你见死不救,我还为了骗得食宿随意和男人调笑,我……」
他倾身拉过她手的举动顿住了她的话,他让她缠着纱布的掌心向上,在上面放了样东西——那朵她一直贴身收藏的珠花。
「不重要,在看到你这么深刻把我挂在心上后,那全都不重要了。」他覆上她的掌,将她和珠花一起包覆在他的手中。「我会再买别的发簪给你,还有耳坠、金步摇,这种订情之物只有我能送你。」
「我……不脏吗?」是不是她又弄错了?不然他为何会这么温柔地看着她?
「在我心里你是如此的纯洁无瑕。」难得说这么露骨的话,孔聿的薄脸皮红得跟什么似的。「饿不饿?吃驴打滚好不好?」他赶紧把话题带开,把进房就放在桌上的盘子端到她面前。
「你买的?」想到那时吃着驴打滚的情景,莫子欢红了眼眶。现在他依然陪在她身旁,还有驴打滚。
「……我做的。」孔聿有点不好意思地搔搔头。「我手很笨,做得很丑。」刚刚离开就是去学做驴打滚,想让她在醒来时能吃到她爱吃的东西。
她好高兴,她应该要笑才对,可是为什么她好想落泪?她想咬唇忍住,但牙齿才一碰到下唇就痛得轻叫:「啊——」
「不要咬、不要咬,伤口好不容易才结痂的!」他心疼急喊,像她咬痛的是他而不是她自己。
「好痛……」她捣着唇,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却不是因为痛,而是他的呵护让她感动不已。
看到她哭,孔聿更是慌了手脚。「我去拿药来帮你搽好不好?不要哭……」
「我要吃驴打滚。」她抽了抽鼻子,哽咽说道。「喂我,我没办法拿。」
「好,我喂你。」孔聿捏起一块,小心避开她下唇的伤放进她的嘴里。
糯米捣得不够匀,豆沙太甜,黄豆粉又裹得太多,却……好好吃,比那时吃过的驴打滚还好吃。莫子欢忍不住再度哭了起来。
「碰到伤口了吗?」孔聿又开始慌忙了。
她摇头,悬泪的美眸看向他。「你真的不嫌弃我?」
「你哪时看项兄嫌弃过嫂子了?我只想把你留在身边。」孔聿用项沛棠的例子当了保证。「跟我回浯州好吗?我想成亲,而我想娶的人只有你。」
一直苦苦缠绕的心结得到了松解,在他的倾诉安抚后,她的自我厌恶被慢慢平复。他让她明白,只要她能改,过去的事都可以付诸流水。
「好,我跟你回去,我也不准你娶别人!」她扑进他的怀里,紧紧拥住他。
孔聿热切回拥,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
她依然蛮横,依然为所欲为,却是只爱他一个人,从今而后只专属于他,在她眼中,他终于等到那抹真正的光灿。
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