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欣担虑地看着他,倾心的爱意完全表露无遗。
「你休养了两年,好不容易才把身子调养到这个程度,别因为考上探花就让这些努力付诸流水了。」自从高中后就看他一直忙,看得她好心疼。
「御史送来请帖,时间是明晚,我必须尽快回覆。」虽然脸上的笑不似当年开朗,虽然精实的体格变得瘦弱,但他确是孔聿没错。
两年前,原以为自己会就这么死在那间小庙,却让经过的镳队给救了。
见现场死了人,他们怕他惹上什么仇家,于是放火烧庙抹去他的踪迹。经过镳师们不断地渡气相助,再加上他们珍藏的「大还丹」吊命,总算把他从鬼门关前救了回来。
他们将他带回镳局,经过一年多的休养才康复,但从此之后变得体弱多病,成了名副其实的百无一用是书生。
「你会回绝吧?」古欣只差没直接开口叫他别去了。孔大哥身子那么差,哪有体力跟人交际?他要做的应该是没事就回到府里好好休养啊!
「听闻项御史聪明绝顶、清廉正直,难得有这个机会可以和他深谈,我求之不得。」把回帖写好,孔聿站起想要拿出去给仆佣,却被古欣拦下。
「我来吧,你先把药喝了。」舍不得让他多走路,古欣拿了回帖往外走去。
看着那碗药,孔聿叹了口气。
古姑娘对他的心意他很清楚,早在镳局时他就察觉到了。她对他悉心照料,随侍在侧,连他决定进京赶考,她也毅然决然地陪着他来到了京城;
这些恩泽他都铭感于心,但对她的关爱,他只能选择视而不见,因为这辈子他都没办法回应她的感情。他的心里早已存在一个人,即使那个人已离他远去……感觉心口猛地抽痛,孔聿闭眼。他习惯了,每次忆起她时,心就宛如刀刨般地痛,两年了,依然无法消去分毫。
他常会想,自己拖着一身残破的躯体,为何不直接回乡,却依然那么执着功名 ?是因为当年想要治理家乡的宏愿尚未达成?还是觉得读了多年的书必须要有所作为来证明自己?
几番深思,最后总会有股心音冒了出来——他想见她。当年她并没说出她的目的地,但是在听到他要前往京城才答应和他同行的,所以他总有股希冀,或许来到京城后就能发现她的身影。
他想见她,却是想死命地握住她的肩头,质问她为何要丢下他!孔聿握紧了拳,强烈翻腾的恨意让他的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
他恨她当初就那么抛下他,走得那么决绝。就连素昧平生的镳师们都能伸出援手,为何她不能?就算陪在他身边看着他合眼他都满足啊!
感觉胸口开始窒塞,孔聿拧眉将那抹恼人的身影排出脑海之外,徐长吐息把气息调匀。找到她又能如何?或许她已不记得他了。
他该放自己自由,但他放不开,爱与恨缠绕成解不开的结,紧紧捆绑着他的心,逼他陷在无法挣脱的泥沼里。孔聿吁了口长气,端起药碗,将药连同喉头的凄苦一饮而下。
交代完仆人的古欣回来,看到他的表情,心里觉得很难过。
在他被救回镳局后,才相处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就爱上他了。他文质彬彬、谈吐优雅,即使重伤仍能和善地对待每一个人,和她所见过的男人是那么地不同。
爹也说这样的好青年她要把握住,连她提议要陪他进京赶考,爹娘都还帮忙打点安排,她以为日久可以生情,他总会对她有好感的,但两年过去了,他对她的态度还是那么有礼,有礼却带着距离。
孔聿放下药碗,看到她,扬起了淡淡的笑。「古姑娘谢谢你,要不是你的照顾,我的身子恐怕没办法康复到这种程度。」
听到他的感激,古欣好高兴,颓丧的心情又振奋起来。「别客气,我心甘情愿的。」
孔聿的笑意微微沈淀。他就担心这一点,怕伤到她的心,他只能婉转透露他只将她当妹妹看的意思,但她不知是真不懂还是假装不懂,仍义无反顾地对他好,这份感情让他觉得好沈重。
他一直想着要用什么方式来报答她,钱会诬蔑了这分恩情,但她要的感情他又给不起,事情就这样一直悬着。
「你离家已经两个半月了,不会想回去看看吗?」如果让她离开,拉远了距离,或许她对他的情感也就跟着淡了。
他要赶她走了!古欣脸色一白,却依然故作不懂他的暗示,勉强扬笑。她用照顾他的名义好不容易才住进这儿,在还没听到他说喜欢上她之前,她不能走。
「不会啊,我爹娘都会捎信息给我,何况让你一个人留在京城,我不放心。」不让他有回话的机会,她自顾自地说下去:「哎呀,时间晚了,我要去睡了,孔大哥你也早点休息。」她端起药碗,匆匆忙忙地离开。
又失败了。孔聿轻声喟叹。如果他能直接言明就好了,但太多的顾虑让他必须再三斟酌。
觉得疲倦阵阵袭来,他苦笑。白日那场游街真让他累坏了,曾经他连走数里路都不会累,如今不过坐在马上晃了不到一个时辰,他的身子已经撑不住了。
他起身吹熄了灯,离开书房。
第七章
「孔兄弟请进,一些薄酒小菜,希望你不会嫌弃。」
「御史大人太客气了。」
听到厅上传来的声音,莫子欢心整个揪紧。一整天她都觉得度日如年,天黑后就进到这厅旁的小室候着,坐立不安地等着这一刻。
那声音,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他的嗓音没这么低沈的,他的语调总是快活愉悦的,那真是他吗?她的脚像被钉在原地,无法挪移。忐忑了一天,但当这一刻真的来临时,她反倒却步了。
「只能在门后看,不能出去,知道吗?」孙沁低声提醒。怕子欢违背承诺,她和沛棠都觉得由她镇守在旁是最好的方式,一方面也可就近将子欢的反应尽收眼底。
「我知道。」莫子欢心已够烦了,这提醒更是让她感到不耐。
深吸口气,她略微抑压心情后走到门边,屏住呼吸,从事先留下的门缝中看去
她震住了,时常出现梦中的那张容颜如今近在眼前!
他瘦了,憔悴了,但真的是他,他没死!强烈的喜悦急涌而上,莫子欢情不自禁就想推门冲出。
一直留意情况的孙沁见状抢先点向她的穴道,处于狂喜中的莫子欢毫无防备地被点个正着,动作倏然僵止。
感觉自己的身子被人拖走,无法动弹的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面容自视线里远去,任由孙沁把僵直的她拖出房间。他还活着,她要看他,她不要离开!莫子欢在心里不断呐喊,澎湃的情绪几欲将她的胸口冲裂,却连声音也发不出。
「你答应过会待在隔室的。」直把她拖至大厅听不到的地方,孙沁才停下脚步,谴责地看着她。
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太急了,拜托,放了她,她会乖乖的,她才见到他一眼,这不够啊!拜托……无法说话,莫子欢只能用眼神哀求,急得眼眶泛红。她好怕师姊会整晚点住她的穴道,那她就看不到他了。
那诚挚的情绪孙沁感受到了,她从没在子欢眼中看过如此示弱的神情。「不准出去。」她再次叮咛,才伸手解了她的穴道。
一得到自由,莫子欢只想赶快奔回刚刚的房间,但她的脚软了,勉强禁锢两年的情感整个爆发,崩毁了她的心防,喜悦、自责、难过,心伤,各种强烈冲击的情绪让她无法承受,她倏地蹲在地上,伏膝大哭了起来。
心好痛,痛到她几乎喘不过气来,以为他死亡的哀恸在那时被她用冷情狠狠压下,直至此时才猛烈地扑上心头。
她以为她不在意,以为自己忘了的,除了会梦见他以外,清醒时她都不曾想起他,却在知道他没死时,深埋的感觉才排山倒海而来,原来她不是忘了,而是一直强迫自己不去想而已。
在离开小庙后,她的心一片茫然,只是漫无目的地走,当她发现的时候,她已经回到京城,站在御史府前。曾经是那么让她深恶痛绝的地方,当她再次看到时,她却没有感觉了。
她不知道这两年她是怎么过的,她不仅封住了与他的回忆,连带地把其他的情绪也一起封住了,她甚至到现在才为他的死感到难过……她紧紧咬唇,哭得泣不成声。
冷静的孙沁很少有被吓到的时候,但她现在却瞠目结舌地看着莫子欢。子欢她不只是掉泪,而且还……抱头痛哭?
虽然已被项沛棠教会了情感,但对于这种情况孙沁还是不晓得要怎么处理,更别说是出口安慰,她只能站在一旁,沈默地等子欢哭完。
莫子欢终于停下哭泣,抹去泪水。
「我要看他。」她喃喃念着,像是在告诉自己,扶着墙踉跄地走回刚刚的小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