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邻桌有人起身,她上前将那人当了屏障,若无其事地来到孔聿身边。
「快走。」一接近他,立刻拉住他不由分说地往门口走去。
「怎么了?」那惊慌的神情让孔聿觉得有异。
莫子欢没有应,只是迳自往外走,她甚至连头都不敢回,怕一回头就会被人认出。看出状况不对,孔聿没再多问,和她出了客栈。
即使心急,她仍故作镇定,并没有直接前往城门,而是在巷道里绕来绕去,确定身后没人跟着,一直提悬的心才放了下来。
「发生什么事?」孔聿严肃问道。她总是天不怕地不怕,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她这么惊惧的神情。
「不关你的事。」莫子欢转身要走,却被他挡住去路。
「是不关我的事,但我担心啊!」她完全回避的态度将他稍早的喜悦完全毁灭,不过是刚刚而已,他才觉得自己踏进了她的心房,立刻又被冷硬地推到千里之外。
莫子欢倔强地抿唇不语。要她怎么说?说她为了盗物和人结下梁子?说她失手被擒,为了逃脱先是利用色诱让对方失了防备,一刀将他刺死之后,还把他兄弟的脚筋给挑断了?
她们出任务时会蒙着面巾,见过她容貌的人不多,偏偏那名余下的活口将她的相貌印进了眼。要不是那时对方的后援来袭,她急着要逃,当时真该也一刀将他刺死!
面对她防备的表情,孔聿觉得挫败又无计可施。他不知道她的过往,不知道她在怕什么,他甚至不知道她躲避的是谁!她什么都不肯跟他说!
「走不走?如果你要耗在这儿,恕我不奉陪。」莫子欢冷冷地看着他。她必须赶快离开这个城镇,离得越远越好。
除了答应,孔聿还能如何?他满脸寒霜地越过她往城门的方向走去,强烈的担虑让他完全无法扬笑以对。
那挺得僵直的背影散发出浓浓的怒意,莫子欢跟在后头,为他的反应感到心烦。
告诉他又能改变什么?对方是武林世家,他这个练武防身的半吊子敌得过吗?而且听到她的所作所为,他搞不好还会揪着她去跟对方赔罪哩!
她一直告诉自己现在不是顾虑他的想法的时候,专心避开仇家才是她该做的,但思绪总忍不住飘到他身上,她,更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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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城,莫子欢脚步比之前的速度还快上许多,几乎快跑了起来,足见她的心焦。孔聿紧紧跟在后头,两人都没说话,沈凝得化不开的气氛笼罩着彼此。
远远地,从城的方向有马骑急奔而来。
莫子欢心里一惊,往后望去。官道上本来就常有车马经过,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可她却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来人奔得太急,急得像在追赶什么似的……
「我们走小道。」她拉了孔聿往一旁的岔路走去。或许是她多虑,但她不敢冒险。
孔聿察觉她好似是在闪躲什么,回头一看,有两骑正逐渐接近,距离太远,根本看不清对方的面貌。
走了一阵,马蹄声越来越近,莫子欢凝神倾听,发现到对方非但没有往官道直行,反而岔进了小道,她的心漏跳了一拍,开始拔足狂奔。
「他们到底是谁?」匆忙间,孔聿只来得及看清对方是两名劲装汉子,他们脸上的腾腾杀气即使隔着大老远都感受得到。
那疾驰的马蹄声像是催命符,每一下都敲得人心惊,莫子欢没有时间回答,看到不远处有间小庙,转向朝小庙奔去。
他们一冲进庙里,她立刻关门,临时找不到门闩,连神案都拖来挡门。情况危急,孔聿只得把疑问抛到脑后,帮着拖神案抵挡外敌。
马蹄声来到庙外停住,门上传来用力的撞击。「里面的人给我出来!」外头的人怒声大喝。
「我说是她你就不信,要是在客栈就逮住她不是简单得多吗?」另一名男子喋喋抱怨。「她那张脸化成灰我都认得出来!」
「妖女,快开门!」被骂的人显然越来越火大,厚重的木门被他撞得不住摇晃。
孔聿和莫子欢必须奋力抵着,才能不让门被撞开。
「离开门口。」冷不防,身后传来警告,莫子欢惊骇回头,看到一个跛脚男子拿着长剑阴狠地指住她——他竞趁着他们忙着挡门时,偷偷地从窗口爬了进来!
莫子欢陡然抄起案上的香炉往他掷去,飞扬的香灰侵入了眼,痛得那人哇哇大叫。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突然间声音没了,莫子欢已抽出匕首笔直地刺进那人的心窝,结束了他的生命。
「三弟,你怎么了?回答我啊!」外头的人心急不已,更加奋不顾身地撞门。
所有的事在顷刻间发生,不曾经历江湖血腥的孔聿被她的冷狠震得怔站当场,这一失神,让门外的人觑得机会给撞了进来,强力的撞击连同神案将他撞得摔倒在地。
莫子欢很清楚她只能攻其不备,对方一闯进庙里,不等他看清状况,她已拾起被杀那人的长剑刺了过去。
虽然屋内的昏暗让男人一时无法适应,但单凭声音已听出攻势,他轻易避了开,随即掌力一吐还击回去。
莫子欢惊险避开,虽没被打中,但对方强劲的掌风仍刮得她往后跟跄,撞上了身后的神案。
「你杀了我大哥,又杀了我三弟,我要你偿命!」男人皆红着眼,手上运劲要再痛下杀手。
莫子欢无路可退,这一刻,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跨步,掌力朝她使劲击出,突然间她的视线被遮蔽了,有人挡在她身前,为她接下了这一掌。
她无暇细想,本能地往旁一跃,手中的长剑乘隙激射而出,没料到有此变故的男人来不及防备,被长剑穿透胸膛,不可置信地张大眼往后倒去。
阎罗殿前走了一遭,莫子欢心惊胆跳,一回头,她怔住了——她看到孔聿神色痛苦地倒卧在地,大量的鲜血不断地从他口中涌出。
痛……好痛……强烈的痛楚让孔聿几乎无法思考,无意识地发出呻吟,五脏六腑像被震碎了般,每一次吐息都痛得他难以承受。
他恨自己的武功不够高,什么忙也帮不上,能为她挡下这一掌,他直想感谢上苍,再痛都无所谓,只要她平安无事就好了,这样就好了……
「咳、咳……」他突然激烈地咳了起来,又呕出大量的血。
莫子欢走到他面前,并没担心地蹲下审视他的伤势,也没有焦虑地关怀他的情况,她只是站在那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会死。这掌打得太重,把他的脏腑全震伤了,她没有内力可以渡气助他疗伤,也没有药可以暂时先吊住他的命,他死期到了,人命就是这样,脆弱得很,她早看多了。
以往深植的无情占据了整个脑海,她的心蓦地抽了下,又一下,但那种感觉是之前不曾有过的,她只能选择漠视,紧紧攀牢她所熟知的情绪和思想,她的表情变得好冷好冷,淡然的视线像在看着地上的蝼蚁。
孔聿试着将她看清楚,但身上的痛让他的视线变得模糊,昏暗中他只看到两点星芒在隐隐闪耀,冷若玉石,和前天她冷言回应时的眼神一模一样。
你一点恻隐之心都没有吗?
我是没有,如何?
那时的对话,清楚地浮现脑海。刹那间,他明白了,没有什么能在她心上停留,她没有情,没有心,包括他。
原来,这些日子的相处依然改变不了他在她心里的地位,对她而言,他和一个陌生人没有两样,即使为她挡下一掌,仍是个无足轻重的人。
她伸手抽下发簪,如丝的长发滑散开来,美得像幅画。孔聿虚弱地半睁着眼,最后一次将她的美敛进眼里。
莫子欢松手,发簪掉在他身上,然后滚落在地。
到此为止。她不用再听他罗嗦,不用再被人束缚,一切到此为止。救了她又如何?他自己要帮她挡这一掌的。
心里那抹不明的波动愈渐扩大,她只能不断地用冷硬填满所有的心思,说服了自己,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听到她离去的脚步声,孔聿的唇畔浮上凄苦的笑,手无力摸索,找到了那根发簪,握进掌中。
他早知道的,却还存着一丝希冀,直至此时,才被她用深刻的绝望残忍唤醒,狠狠地将他的心绞拧成碎片,比身体的痛都来得剧烈。
恨她一视同仁的无情,恨自己还是爱着她,如果时光能够倒回,他依然会选择救她,义无反顾地救她……他闭上眼,眼前浮现她戴上发簪时的笑。
只要能看到那张笑靥,他已经别无所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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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小庙,莫子欢看到那两人骑来的马,想也不想就跃上其中一匹急驰离开。
她不断震抖缰绳催促马儿快跑,像是要逃离洪水猛兽,但不管它跑得多快,迎面而来的风刮得脸蛋生疼,那种奇怪的感觉还是如影随形地跟着她。她只能咬紧牙,放空心思,专注地看着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