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着他左胸的脸容改而仰望他,那张小脸真如煮熟剥了壳的鸡蛋一般,嫩呼呼的还透出香气,力千钧瞬间有种气血逆流的谬感。
假咳了咳,他清清喉咙。“我会再劈很多、很多。”一顿,想了想,再次强调。“劈很多。”
一只大掌像被下药似的,莫名其妙搁到姑娘腰后,等力千钧回过神来了,自个儿跟自个儿竟在心里打起架,一个要他撤手扮君子,一个要他狠搂当痞子,大冷天里,他热得都要冒汗了,真折磨啊!
“那么……”云婉儿眉眸羞涩,两只细臂终于从他颈项滑下,轻抵他胸膛。“……力爷会留在寨里过年吗?”屏息问。
他点点头,目光深邃。
她语音轻若梦。“那力爷跟我……咱们一起围炉、吃团圆饭,好吗?”
对于这姑娘的请求,他一向只有说“好”的习惯,听到话中问着「好吗?”二字,他想也没想便允了,直到脑袋瓜将她的话反复想过三回,才猛地弄明白人家问了他什么。
围炉?
团圆饭?
他跟姑娘一起?!
“婉儿……”
云婉儿笑了,眉开眼笑,女儿家娇软的蜜味一整个透散出来。
她突然跳离他怀中,秀容在皎月映雪的冷夜里泛着红。
“力爷,谢谢你,我好欢喜。我……我现在煮宵夜给你吃。”说着,她旋身把散落一地的食材全拾起,挽起篮子跑进屋里。
力千钧杵在原地好半晌,跟着将视线慢慢移到一双粗糙的古铜大掌,十根指在眼前动了动,他恨铁不成钢地低声责骂——
“你究竟抱不抱?抱不抱啊?!姑娘都扑过来了,就该顺势抱个满怀,还踌躇个啥劲儿啊?可耻!我瞧不起你!”
***
第9章(2)
从深秋时候到现在,算算也有三个多月,力千钧没忙着走货,石云秋把“西岭”的事全权交由他担着。
“霸寨”的马帮洒血洒汗、好不容易才建立出响当当的口碑,有诚信、重然诺,与十多年前的恶霸德行沾不上边了,所以干恶事得暗着来,必须干得干净俐落,不能再大大咧咧地说杀便杀、要夺便夺。
虽说无法如以往那般快意恩仇,要彻底吞掉“西岭”牦牛帮的势力,对如今的“霸寨”来说也不是多难的事。
牦牛是高原地方走货用的驮兽,耐寒的能力确实比骡马强,但没法走太长的路途,一到暖些的地方,直跟得病没两样,骡马帮要是有货要往高原地方驮送,常要跟牦牛帮雇请个一、两天帮忙,将货物驮过最难走的雪原。
而光是喊得出名号的牦牛帮就有十余家,位列在前三大的除了“西岭”牦牛帮外,尚有“东坝”和“北川”,三家可说势均力敌,却都想寻机并了对手。这给了“霸寨”一个好机会,能见缝插针、在里边穿针引线,鼓动着「东坝”和“北川”两家,把没了大当家主事的“西岭”分食得一干二净。
让力千钧忙了一整个冬季的,正是这借刀杀人的活儿。
大功即将告成,预计春天来临时,“西岭”这名号也该撤了。
抹抹脸,他深吸了口气,拎着两坛子好酒往姑娘的小石屋走去。
今晚是团圆夜,寨子里仍打光棍儿的汉子们没地方去的话,可以到寨中大堂和帮主大人一家子一块儿吃年夜饭,他以往会去,但今年有人约了他,说要同他一起围炉。
有人约他呢!
光想着这点,他心情便如水涨船高,不断往上攀升。好乐!
走走走,快走!他要赴姑娘的约!
沿途的人家,屋里、屋外都热闹着,孩子们放鞭炮,狗儿汪汪叫,几个寨民们乐呵呵同他打招呼,他与对方互道恭喜,到底遇过谁、说过什么话,他也没啥记忆,只知轻飘飘的脚步终于来到小石屋。
他跨进那温暖所在,见小厅方桌上已摆满好菜和两副碗筷,碗的尺寸很不一样,一个是秀秀气气的小瓷碗,一个则是宽口大陶碗。他不禁会心一笑。
放下酒坛子,他走进灶间想帮忙,里边没人,倒是通往屋后小空地的侧门虚掩着,他推门出去,见姑娘仰着小脸立在那里……不,她并非静伫着,而是轻轻地旋身、再旋身,两只细臂也轻轻地随兴旋摆、不花半点儿气力似的,她长发画出柔美的弧,衣袂与裙摆飞飘。
好美……
真的好美啊……
力千钧两眼一瞬也不瞬的,直勾勾瞅着,仿佛被夺魂摄魄。
忽地,那曼妙身子盈盈一旋,螓首侧了过来,云婉儿终于看见他。
“你来了。”她笑着,边将发丝撩至耳后。“外头飘起雪,雪花小小的,很美。”雪花转啊转的飘落,教她不知不觉跟着旋舞而起。
被她一提,力千钧这才意识到真有飘雪,他走来这儿的路上竟半点未觉,脑子里只欢喜着要来赴约,其他事全入不了他的眼。
“你跳舞的模样……很好看。”他神情认真。“比雪花还好看。”
云婉儿抿唇又笑,双腮红扑扑。
“我已许久没练,跳得其实不好。”
“好看就是好。”用力颔首,他胸膛起伏明显,音嗓略哑。“你方才转圈圈的样子像在享受些什么,仰着小脸,嘴角翘翘的,眸子弯弯的,好舒服、好放松似的……婉儿,你很喜爱跳舞的,不是吗?”
尽管从小被逼迫着习舞,被逼着以绝妙舞姿宴飨每一个付得起高价的寻欢客,对于舞,将自己放逐在舞步里,腾旋飞跃,神魂空渺,她将情一次次抽离,又一次次揉进当中,寻觅着烛火般微小的慰藉,怎是不爱?
思路一清,她心情开阔了,也学他用力点头,眸儿莹亮。“是的,我很喜爱。”
见她当真开怀,力千钧沉静地吐出胸中气,方唇扬高。
此一时分,雪花仍轻落着,他正欲唤她进屋,姑娘却已朝他走来,那步履如在湖面滑挪,灵巧静谧,盈盈来到他面前。
“力爷能陪我跳一段吗?”轻问。
“我、我不会跳啊!”被邀舞的男人炯目略瞠。
“借我一只手掌,陪着我、看着我跳,就一小段,好吗?”
“呃……好……”总归又被下咒一般,姑娘的要求他只会应声“好”。
但话一允出,立马就悔了,无奈他自认是好汉一条,君子一言尚驷马难追,好汉一言也得让八匹千里马追不上才像话。
既是这般,当然硬着头皮陪姑娘跳!
但……咦?咦咦?!
她怎么拉下他、摊开他粗黑大掌,然后……
力千钧略瞠的眼睛瞬间大瞠!
姑娘要如何摆布他,他全由着人家操弄,要他蹲,他便蹲,要他伸臂摊掌,他乖乖照做,然而,当云婉儿在他面前脱去鞋袜,将一只裸足踏上他摊开的掌心时,他两颗眼珠子瞪得都快掉出眼眶,心儿怦怦跳。
她的足好小,秀气得如一瓣粉莲,在他泛着铜光的粗掌里更显娇嫩。
“云仙掌上轻”。
那些人给过她的封号。
所以,这就是她最最引以为傲的一支舞吗?
她要在他掌上跳舞……
力千钧有些明白了,当姑娘以一足在他掌中轻旋再轻旋,旋出他从未见过也无法想象的姿态,他目不转睛地凝注着,看着姑娘为他而舞。
单膝跪地的身躯沉稳如山,动也未动,他强而有力的臂与掌维持不变的姿势,轻易地托着她的足、她几无重量的纤身。
他在淡淡的雪花里陪她舞过。
一阵飞旋后,她定足在他掌心,喘息声清楚可闻,蓦然间,她竟素身一斜,整个人如断线傀儡般倒落下来。
“婉儿——”力千钧抱住她,密密护在怀里。
“力爷……”云婉儿早已泪流满面,也不知为何要哭,但落泪的感觉是欣喜且感动的,她湿润的眼眸比星儿还美、还亮。
“怎么哭了?是不是哪里疼?”语气急了。
她摇头,笑着流泪,藕臂突然勾住男人粗颈,香息朝他扑去,下一瞬,小嘴已含住那张焦急询问的男性峻唇。
发生何事?!
老天!有谁能好心提点、提点他啊?
他、他他……好晕……下行,太晕了……明明直转圈圈儿的是人家姑娘,他怎么晕头转向又头重脚轻,分不清楚东西南北?
“力爷,我想跟你在一起……”吐气如兰的馨甜在他两唇间漫开,怯生生的语音如此幽微,却绝对惹人心动。
力千钧不仅心动,而是神魂俱震,天崩地制般地震荡。
他气血全往脑顶上冲,冲得他满面殷红,肤孔散出灼人的热意,终于弄懂姑娘之所以把香嫩脸蛋凑得这么近,鼻贴着他的,还把绵软唇瓣也贴来堵他的嘴,是因为她在亲他。
她搂他、亲他,还说……要和他在一起!
“好吗?”云婉儿鼻息急促起来,羞涩脸容因他面颊惊人的灼热而变得更红,她不由得低敛眉眼,抵着他的嘴又嚅:“力爷……好吗?”
这一次,力千钧没有应声,而是以更坚定、更果决的方法给了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