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她眼泪哗啦哗啦掉个不停。“爸比很爱我,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为什么这么突然?爸比得了癌症……硕予哥,你告诉我该怎么办?”
虽然房间不冷,可她却不断地发抖。那是打自骨子里冒出的寒,是害怕只剩她一人的恐惧。
苏硕予轻搂着她肩,他知道这时她需要的,就是一句又一句喃喃安慰。“别怕,小润,你还有我,我一定会陪你到底……”
苏硕予记得,很久很久以前,同样的事情也曾发生过,只是角色互换。那时躺在床上被心底寒意冻得动弹不得的人是他,而坐在一旁轻轻抚着他发安慰的人,是小润。
“硕予哥不要哭,以后小润就当你家人,小润会照顾你,我们一辈子不分开!”
那时苏硕予才十三岁,正在参加学校期中考时接获噩耗,校长先要他节哀,之后才告诉他爸妈在高速公路被一辆砂石车撞上,还来不及送医已没了心跳。
从那一刻,苏硕予开始了他人生最艰苦的一段日子。他叔叔是硕予名义上的监护人,可家境不宽裕的叔叔却常要硕予到其他亲戚家小住。亲戚们无人愿意接纳他这个无父无母的孤儿,那时苏硕予才明白,所谓血脉亲情,真的就只是那么一点表面功夫。
说来也是凑巧,他父母葬礼结束,一直联络不上硕予的童以亮,突然心血来潮跑去学校找他,发觉真相的童以亮,立刻打电话给苏硕予的叔叔,表示他非常乐意照顾苏硕予。
当天晚上,苏硕予便回叔叔家取走他少得可怜的行李,虽然美其名他叔叔仍是监护人,但实际上他真正生活的地方,却是童家。
苏硕予轻轻抚着她的发。“我一直很感谢童伯伯童伯母,我知道他们收留我当时经济状况还不太稳定,但是他们从没有我面前喊过一句什么,还有你,那时我明明对你爱理不理,你却还是充满耐心、不断示好……”
清润被他话语吸引,抽噎声音渐小。“我不觉你当时对我爱理不理,我记得你还是对我很好,每次出门都会把我带在身边。”
“因为我最怕你掉眼泪。”他轻点她鼻头调侃。“只要你眼眶一红,我就没辙。”清润被他表情逗笑,只是一想起她爸比病情,眼泪再次滚落。
“我一想到爸比随时有可能离开我……我好怕啊,硕予哥。”她躲进他怀里,声音满是恐惧。她一直是被人捧在手心呵护大的孩子,从小没吃过一点苦,而今却突然得知她最信赖也最依赖的支柱不久人世,她当然承受不了!
苏硕予一如以往紧抱住她。这动作两人不知做过多少次,可这回,却有个小声音自他脑中闪过——小润的身子,之前也这么香、这么软吗?
“怎么办?”她已经开始烦恼明天。“我不知道我该用什么表情去看爸比,他会不会从我表情看出我已经知道他得了什么病?”童以亮罹患癌症这事只有少数人知道,医生不希望影响病人情绪,特别叮嘱要家人暂时别告诉病人病名。
“所以你要坚强,在童伯伯面前你还是得保持开朗,不要让他担心。”
这好难!“我怕我做不到……”她频频摇头。
“你一定可以的。”他赶忙抹去脑中杂音,振作起精神。“因为你是童清润,是你爸比最引以为傲的女儿。”
他最后这句话终于让清润找回她的勇气,硕予哥说得没错,她捂着泪湿脸庞连连点头。她是爸比最引以为傲的女儿,所以她一定得坚强!
“当然,在我面前你要哭要难过都行,我会是你最坚实的倚靠,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真的吗?”她抬起哭红的眼睛看他。“永远是很久的事,你将来会交女友会结婚会有家庭,到那时你还愿意陪我吗?”
“当然。”他答得多肯定。“我说过我们是一家人,不管日后我娶了谁或生几个小孩,都不可能改变你在我心里的地位。”听见他这么保证,清润终于露出一丝笑容,但是——
“万一你另一半不喜欢我们的关系……”
“没这可能。”他保证。“我交女友第一条件就是她得喜欢你,这样你安心了吧?”
才不!清润嘴一嘟。谁要他女友喜欢啊!重点是他啊!她知道这时候烦恼这些实在离谱,但有什么办法,一想到自小爱恋的硕予哥会跟别的女人交往结婚生子,她更难过了。
“怎么又哭了?”
“我不要你跟别的女生在一起……”
清润说的是真心话,可他却当她在撒娇,只是好脾气地哄着。“好、好,我不跟别的女生在一起,就只陪你一个,好不好?”
“不骗我?”她抬起泪痕斑斑的脸问道。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他抽来面纸抹净她脸。“我不是说过好多次,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最重要的……”
“那你当我是什么?”她深吸口气,问出心头最渴望,也最害怕知道的问题。这还需要问?他看着她眼轻轻笑道:“当然是最珍视的妹妹。”她就知道!清润又一次蒙脸痛哭。她才不想、才不想当什么妹妹!她到底该怎么做他才会懂,她真正想当的,是他的女人呐!
“小润?!”
“你不要理我!你出去,让我一个人好好静一静……”她频频推开他欲拍抚的手。硕予没辙,只好暂时离开她房间。
“我就在我房里,你随时可以过来找我。”清润没回答,立刻把房门开上。
苏硕予发愁地站在门外,皱眉听着门里传出的啜泣声。
“爸比……”清润哭的不只她爸比的病情,也包括自己毫无希望的爱情。
第1章(2)
翌日 台大医院——
“童伯伯。”苏硕予推门进来。
“这么早?!”半坐读着报纸的童以亮一笑,往他背后看,没看见清润身影,问道:“小润还在睡?”
苏硕予点头。“她才刚从美国回来,生理时钟应该还没调好,我要管家十点半再叫她。”
“也对。”童以亮摺好报纸,指指床边沙发。“趁小润不在,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
“您有事尽管吩咐。”童伯伯很少这么慎重说话,苏硕予点点头坐下。
“不不不,这事一定得先跟你好好商量——”童以亮神秘兮兮地打探。“你在美国有没有认识什么女孩,很喜欢她、有打算跟她结婚?”
“童伯伯应该知道的,我现在怎么挤得出时间交女友。”
童以亮微笑。“既然这样,童伯伯就直问了——硕予,你有没有意思……跟我们家小润结婚?”苏硕予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瞪大了眼问:“您要我跟小润结婚?”
“你没听错。”童以亮扬扬手要他先听他说。“我知道我这么问是唐突了点,但我想来想去,身边唯一可以让我放心托付的,就只有你了。”
“童伯伯……”
“我知道我生了什么病。”童以亮老早就发现了,自己不适的病症与他死去多年的妻子筱蓉相似,当下便知大事不好。强撑着病体不愿就医,多少是为了负笈他乡念书的女儿。他知道她毕业演奏在即,只要一点差错,她四年来的努力定当场成了泡影,他怎么忍心害她功亏一篑?
他不怕死,真的。在筱蓉走后他还勉力撑了六年,童以亮已觉自己很不简单。但是不怕死不等于心无牵绊,他唯一担心的就是他可爱的女儿清润,他担心感情纤细的她,会承受不了骤失至亲的痛苦,好在这世上还有硕予……
童以亮满意地看着眼前人,好在好友生了这么一个意志坚定、又聪敏温柔的孩子,能够陪着他的小润。
“我只是希望在我走掉之前,能够确定小润会过得幸福。当然,如果你不愿意,我不勉强你。”
童以亮等了苏硕予一会儿,迟迟不见他回应,急了。“你真的不愿意?”
“也不是……”苏硕予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跟小润结婚,这是他从来没想过的事,一直以来他就当她是妹妹,是需要他呵护照料的家人,可是突然间,童伯伯却希望他俩结婚?!
“怎么样?你是好还是不好?”
“不是我好不好的问题,是小润。您真的觉得她会愿意?”
“你意思是只要小润同意,你就没问题?”童以亮笑了。别的事他没把握,这点他倒很确定。小润丫头打小就喜欢她的硕予哥,虽然中间两人隔了几年没见,但从她昨晚表情不难发现,她还是喜欢他,一直没变过。
苏硕予迟疑地点着头。
他想,如果小润可以接受,他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不肯的?
“那我们就这样说定,等会儿她来我就问她。”苏硕予一愕。“这么快?”
“你以为童伯伯还能撑多久?”童以亮苦苦一笑。
苏硕予心底一痛。医师已先提醒过,如果童以亮仍旧坚持打止痛剂不做放射线治疗,或许撑不过今年八月,“别垮着脸,童伯伯不想惹你难过。”童以亮轻拍硕予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