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人有点狡猾,说了一长串她无法回应的话。温映蓝沈默了,没推拒他,眼睛盯着坡阶旁的木麒麟。
那花像仙人球花,艳丽色泽覆盖三分之二以上海崖,处处隐藏锐刺,男人倒像走在自家庭院,全给避开了。一只眼的他竟比她熟悉这条危险小径!
「你发现这儿多久了?」忍不住出声问,美眸观察着阶地上移动的大脚。
很精准。他每一个步伐,都与翠绿叶、桃红花——不管它们长在哪里——保持固定距离,彷佛计算过。他不像她——走这条路多次,还踩中枝条锐刺。
「你是不是常常来这儿?」
「什么?」男人享受着女人长发拂掠颊畔的感觉,痒痒地、柔柔地,鼻端缭绕令人渴望的香味。深呼吸,景霞跃眯起右眼。
可怕的宿醉啊!人鱼公主用天籁的音调在他耳畔唱歌。
「你很早就发现底下的沙滩,经常走这条路,闭眼睛也不危险,是吗?」
「我两个月前发现海崖下的沙滩……」
两个月!那么,他发现这秘密天堂的时间,与她差不多,也可能早过她……温映蓝皱皱眉。
男人说着。「我一直想来裸泳,可惜BC的工作太多,今早才有机会偷空下去游……」语气一派自然。
温映蓝抬眸瞅他。他裸泳了吗?她不清楚。她看到他时,他是穿着长泳裤的。也许,可能,他真的裸泳了,完完全全地,一丝不挂,以至于她在海滩上捡到他的眼罩……
「抱歉。」他突然转折语气,慎重地道。
温映蓝愣了一愣,不明白他在抱歉什么。
海鸟嘎啦啦鸣叫着。男人不再讲话,只是噙着笑,那笑依然嘲讽,但他唯一的眼睛流露着认真。
这个怪男人,到底在Blue Compass担任什么?两个月,六十一天,她没见过他。她今天才知道招募海报上的模特儿,是Blue Compass内部成员。他身上散发着黎明海洋的气息,体温微凉、微凉地,皮肤触感像海草一样滑。
掌心柔缓、试探般地贴住男人的肩头,男人发梢的海水,滴在她白皙的手臂上。温映蓝有点明白,为何招募海报的模特儿是这个男人。
景霞跃抱着温映蓝,轻轻松松走上海崖平台,穿越防风林。
这一带人车稀少。海岸道路上只见小蟹成群横行,有些寄居蟹的壳上粘了桃红花办,小东西也是翻越海崖走险道而来。
日正当中,真辛苦啊!景霞跃在路边停了停,礼让小生物。
「我的车在那边,」温映蓝看了男人一眼,指向前方十公尺处路树遮荫中的吉普车。「我想,我可以自己走过去。」不用登崎岖岩阶,她的伤就不是问题。
景霞跃没放她下来,闪着脚边蟹群,走往吉普车。「老实讲,我很少行善,BC里的同事都说我将来会下地狱……」他说着,脚程很快,已抵达吉普车旁,直接将她放入车中。
温映蓝坐在副驾驶座上,正欲开口。
他便说:「请让我好人做到底。」接着,把后座的遮阳帽、大浴巾拿给她,立即发动引擎,护送人鱼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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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是个王子!是个好人!
「你找死吧——宿醉还开车。英雄救美可不是这样玩的……」
温映蓝瞳眸冷冷地,一寸一寸瞟掠,搜寻那个王子、那个好人。
景霞跃就站在窗边,手臂斜搭窗额的姿态,宛如忧郁诗人。他拉开舷窗遮板,偏光擦过他戴眼罩的左脸,左耳下方有道不怎么明显的新伤,是在防风林里被树枝划到的。那树枝如果不划在他脸上,便是在她粉颊。他真是个王子、是个好人呢!
他对着外头海天,叹气地说:「我需要阿斯匹灵——」
「自己找。」一个声音不屑地回应他。「宿醉都能走险路回来了,找颗小药丸难不倒你啦……」
在这Blue Compass的医疗舱里,值班医师一面要嘴皮叨念景霞跃,一面处理着温映蓝的脚伤。
「看着吧——英雄救美应该像我这样玩……」
他真是个好人,把她的脚用纱布包得很美,还别上蓝色罗盘图示的安全别针。
他说:「好了,再打个破伤风就没事。」这名医师应该很年轻。不过,没开大灯的舱房,教人看不清他的长相,他当然也看不清她,顶多只知道她是有一双纤长美腿的比基尼尤物。
温映蓝凝睇医师走往那个翻箱倒柜找阿斯匹灵的男人,两个男人交头接耳低语一阵。
景霞跃转头望着她,发觉她也在看他,他笑了笑,走向她。「海英虽是个庸医,有些时候挺派得上用场——」
「我庸医?」忙着准备针剂的男人哼了声。「那么,这破伤风就交给景大师处理,不才在下先去用餐,告退了。」语毕,他真走出医疗舱,留下独眼、宿醉的男人和她。
温映蓝难以置信地睁大眸。Blue Compass是怎么训练成员的,为何此二人这般没纪律?
「你宿醉开车载我,还让一个庸医处理我的伤?」温映蓝隐忍的怒意,小小地爆发了。
景霞跃扬唇淡笑。「你是个大胆的美女——」
「谢谢你『好人』做得这么彻底。」温映蓝回道。
敢坐一个独眼男人开的车,姑且不论他宿醉与否,只靠一只眼睛开车走弯弯曲曲、一边海一边峭壁的海岸道路——到底是她大胆,还是他大胆,或者他们都大胆,天生适合冒险!
「请再冒一次险。」男人莫名说了句。
待她回神意识到,她的手臂已被消毒、戳了针,药物正往她体内推送。
他道:「这才算好人做到底。」
温映蓝美眸朝上瞪他的笑脸,想叫他下地狱。
「抱歉,我有弄痛你吗?」他抽针的动作很俐落。
温映蓝压住手臂上的酒精棉。「你什么事都敢做!」她知道他不是医疗人员。从秘密海滩回港口的过程,吉普车曾在半途熄火,无法重新发动,他下车掀引擎盖,整弄一番,老车换过新引擎似地重生了。他说他是Blue Compass的机械维修员,可惜不是医师——她脚底的细刺,他不敢乱挑,然后呢,他请一个庸医挑刺,自己乐得拿针刺她!
温映蓝深感今天遇上了无所不做、擅长伪装好人的恶徒!
「我会向你们长官告发你。」她说。她跟他结下梁子了!
他真弄痛她——抑或,真相是,人鱼公主怕打针!景霞跃撇撇唇,将手中的注射针筒投进医疗废弃物处理箱,行至窗下的洗涤槽洗手,回到她面前,他盯着她,单眼盯着她。「景某有荣幸邀请女士共进午餐吗?」骗人的诚恳又散发出来了。
温映蓝丢掉酒精棉,站起身,跳着离开诊疗床。「我不饿。我要走了。」肩上的大浴巾滑落地。
景霞跃帮她捡起。「你父亲的研究船出海了,你待在我们的母船比较——」
「映蓝!」一个男人打开医疗舱门,走进来。「我听说你受伤在这儿——」
「亚杰?」温映蓝打断突来的男人嗓调。「你怎么没和爸爸一起出海?」
「皇老师来了,老师带他去看沈船遗迹,怕你回来找不到我们,要我留下来等你。」温映蓝父亲——温熅的得意门生松亚杰简略报告考古队去向。
「冬耐叔叔来了!」温映蓝美颜浮泛惊喜,问:「荷庭呢?他有来吗?」
松亚杰点头。「我看到他了。」目光移向舱里的另一人。
景霞跃扬手致意。「你好。」把大浴巾披回女人白润的肩头。
「那我得赶快回去换衣服……」浴巾又滑下肩背——落地,她情绪飞扬,早忘了后头惹她生气的男人的存在。「荷庭最讨厌女孩子不端庄穿着比基尼乱跑……」她挽着松亚杰,走向舱房门,脚伤都不痛了。「亚杰,你可别告诉荷庭我在这儿的日子,天天都穿比基尼开车——」
「我跟他没那么熟。」松亚杰好笑地回道。「对了,映蓝,老师的船还没回来,你现在恐怕没法换衣服。」
「喔——」高昂的情绪降了大半,温映蓝双眸蓄染哀怨。「我都忘了……等爸爸回来,荷庭铁定瞧见我这副德行……」
她相当在意那个叫「荷庭」的男人。他是谁?是那个遭遇海难被救,后来抛弃人鱼公主,害她变成泡沫的负心汉吗?景霞跃低低哼笑,再次捡起地上的大浴巾。「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女士弄一套BC服。」
温映蓝转头,盯住独眼男人的笑脸。
「如何?」他将她的浴巾摊开,往前递。
温映蓝夺回浴巾,别过脸去,一头乌黑秀发甩掠他俊颜。「谢谢你的『好心』。」脚伤一阵一阵痛着,讨厌!走路不方便,她伸手拉住松亚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