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老福晋一愣,“怎么回事?”
她便把刚刚发生的事,跳过生孩子的部份说给婆婆听。
而勤敬显然也不想提那件事,让朱小小松了口气,但也有点失望,感觉很矛盾。
听完后,老福晋以一种很不可思议的眼神打量着媳妇,摇摇头,“你觉得她亲切得像个奶奶?真令人难以相信,你们竟然那么投缘,说来,我们大家可都白担心一场了。”
“那我是不是让某人白骂又白白吓了好几次?”朱小小意有所指的瞟了一眼坐在一旁喝起茶来的勤敬。
他蹙眉,突地站起身来,当着母亲的面执起她的下颚,异常认真的打量起她的五宫。
“干什么?”朱小小好不尴尬,一把打掉他的手。
“我在想是不是你这张脸有问题?否则怎么会让好相处的人变得阴阳怪气,难相处的人却变得和蔼可亲。”连他自己都变得好复杂,在爱与不爱、接受与不接受她之间不停的拉扯着,然而,当相处的日子愈久,看到她真善美的一面也愈多时,想要不被吸引也愈难,那么,他在推拒什么?排斥什么?
“那你呢?”她问得直接。
“我?”他一愣。
“是啊,算起来你看我这张脸最久,你变了什么?”她愈说愈故意靠近他,摆明了要让他看得更清楚点,给个答案。
无奈的凝睇着她古灵精怪的调皮神态,勤敬终于明白了,他并非排斥、也不是推拒,而是在等待她“长大”。
他二十八岁,她才十五岁,天真率性,直来直往,却在一连串的巧合设计下,撞进他的人生里,懵懵懂懂的当起他名不副实的妻子,大半时间都像个孩子。
原本还不怀好意逼近他的朱小小,被他那双突然带着莫可奈何的深邃凝眸给锁住,一颗心马上失控的怦怦乱跳,粉脸儿一红,慌乱的退了回来,低头佯装发怒,“呃……不说就算了,干么瞪着人家看!我眼睛可不比你小呢!”
老福晋将两人的神情变化全看在眼底,忍不住笑了开来。也许这活力十足的女娃儿还真的是儿子的命定伴侣,虽然总是莽撞了些。
勤敬摇头一笑。等待也该是一种幸福吧,尤其是等待美好的果实时,何况,现在他所有的感觉都弄清楚了。“我去看些帐册。”
待他走开后,朱小小这才偷偷抬起头来,盯着他伟岸的背影。
“小小?”
“呃……额娘。”她好困窘,都忘了还有人呢。“我只是看……看那个……那个……”
老福晋温柔一笑,贴心的转移了话题,“如果你真能讨太妃娘娘欢心,就多陪陪她,以一个女人来说,她的遭遇真的太悲惨了。”
“遭遇?”
*
一连两天,倪太妃要老嬷嬷跟老王爷及老福晋说,她想独处两日,不要任何人打扰,所以,朱小小只得乖乖的不去吵她,可在听了老福晋告诉她倪太妃的遭遇后,不舍又疼惜的情绪也让她没心情陪双胞胎玩,两个小鬼竟发起脾气,把她的房间弄得乱七八糟,她要他们动手整理,他们非但不肯,还大骂她是骗子,根本没有要生妹妹!
朱小小不知道怎么跟他们说,只能看着两个气呼呼的小子跑出去,留她跟小清收拾残局。
“福晋,我来收就好,今天不是可以去看倪太妃了!?你快去嘛。”
“可是两个小鬼……”
“他们还是孩子,以前福晋还没来王府之前,就是打打闹闹、到处闯祸,有人念上一句,他们就吵着要回去,还自己驾了马车走呢,不过没半天就又回来了,放心吧。”
朱小小还是不太放心,但在小清一再的保证下,才来到了倪太妃所待的“静月斋”,没想到勤敬也同时过来请安。
“怎么没有带双胞胎来?”
“呃……那个,他们自己跑去玩了。”她只好胡歌,要不,难道跟他说两个小鬼又重提生妹妹的事?那多糗!
两人相偕走进去,老嬷嬷对他们微微一笑,“娘娘在亭台那儿写字画画呢。”
他们随即往亭台走去,正好听到倪太妃轻声的念着,“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朱小小凑近倪太妃的身边,看到纸上写了好些字,还画了几朵素雅的小小白色桂花飘落在山涧,有字、有画好漂亮,可里面有几个比较多划的字她都不太熟。
“你刚刚念的是什么啊?倪太妃娘娘。”
倪太妃微笑的抬头看她,再对着站在她身边的勤敬点点头。“这是我儿子最喜爱的一首诗。他明明是每个人眼中的准皇帝,可他向往的却是恬淡无所求的山中岁月……”深吸口气,她眼眶微红,“早说了不想的,可不知怎么的,却还是想起了他。”
“倪太妃,想他虽然难过,可是想他时,也能感受到幸福吧?”
倪太妃诧异的看着在她身边坐下来的朱小小。
勤敬对她这一句话也挑起了浓眉。
第7章(2)
“呃……这是我从一个卖菜的老婆婆那里听到的,她说她的小孩在襁褓时就夭折了,每每提起他,她总是哭泣,可她也说了,她不后悔曾经生下他,让她有这么一个时时刻刻想起来就会落泪的孩子,因为他,她懂得更珍惜身边的亲人,母子缘份虽然短暂,可是他曾经给过她当娘的喜悦,抱着他软软身子时的感动与幸福,这些珍贵的记忆都将陪着她一起到老,让她不致有个空白的人生。”
吐了一口长气,倪太妃忍住盈哐的泪水,双户紧握着她的手,“你虽然年轻,不识几个字,可是人生道理却比我懂得太多了。”
这一连两天,她为了“奶奶”两字拚命沉淀心绪、埋藏悲伤,却远不及女娃儿这一席话来得豁达,想来真是惭愧。
勤敬的黑眸中则有明显的惊喜,正巧这会儿,朱小小骄傲的眼神也偷偷的看向他,一瞧见他的眼,她是既开心又不好意思,便笑呵呵的以手点着鼻子再看向倪太妃,“其实我只是不希望看到你难过,因为你难过,我也会跟着难过。”
“你真是个善良的孩子。”她真的是愈看她愈欢喜。
“那个,倪太妃,你敦我这首诗好不好?”她得找点事儿来做,要不然再被赞美下去,她怕自己会忘了自己是谁喽!
“倪太妃,如果你不想气死,还是别教她了。”勤敬忍不住的做了个良心建议,因为妻子在习字及学规矩的态度上,好听点叫做随性,不好听的就是不用功、随便!
“为什么会气死?你说清楚喔!”朱小小可不平了,立即大声抗议。
“你本来就不是个用功的学生。”肯定的说法,黑眸里也有着挑衅。
闻言,朱小小不禁有一点点心虚,“你、你少看不起我,我背这首诗给你听,当然,你得全部教我念,有些字是不很确定啦!”
倪太妃瞧着她一下子大声一下子又呐呐的收起尾音,不由得笑了起来,再看向勤敬,“你就教教她吧,难得她有心要学。”
他故做一副委屈状,“既然倪太妃这么说,我只好做了。”
他一字一字的教她念,讲解意思,朱小小看来特别的认真,才念个两、三遍,竟然就会背诵了。
“敬儿,这就是你不对了,小小背得快,念得也极好呢。”倪太妃在赞美朱小小的同时,也忍不住小小训了勤敬一顿。
“就是嘛,听到没有!”朱小小可得意了,一看到他虽然一脸笑意,但明显还不服气的表情,她洋洋得意的再背了一遍,“怎么样,对吧?”
“好,我再教你一首。”打铁趁热,勤敬希望她这热度能再持续,便又教她另一首王维的“山中”。“荆溪白石出,天寒红叶稀。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
他一样解释,一字一字的教,可这次朱小小怎么背都轮转不过来,老是丢三落四的,几次下来,忍不住哀叫,“怎么那么难啊!”
勤敬也觉得奇怪,“不都是王维的诗,也都是一样写景的——”
“不一样,不一样!”她猛摇头打断他的话,“真的,刚才那首听来就特别耳熟好背,但这首什么山中,我不要学了。”吐了口长气,她改看着字画上那几朵几可乱真的桂花,“我学画桂花好了,我对这种花很熟,从小看到大的!”
“那你一定也很喜欢桂花了?”倪太妃微笑的看着她。
“不知道,我想我应该是喜欢它的香气。”
“香气?”
“嗯,我娘说我小时候很奇怪,晚上大哭大闹时,只要有桂花香飘来,就会安静的睡着,而且屡试不爽,那倪太妃呢?你喜欢桂花吗?”
倪太妃先是一怔,随即长叹一声,“又爱又恨吧。”
看着她再度陷入沉思,勤敬完全明白个中原因,向妻子使了个眼色,两人便静静的走出静月斋。
“我觉得倪太妃好可怜。”才踏出门,朱小小眼圈立即一红,忍不住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