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一推,将她推入了既黑暗又空白的世界。
司美宁的眼帘像舞台上谢幕的布幔缓缓盖下,左燕婷转身离去的背影,是她眼睛里最后的残像。
不想死、不能死、岳晨还在等……
与岳晨的比翼双飞之约,是她失去意识前唯一的信念。
***
“该死!竟然逃走?是没政府了啊?!”岳望啐骂着,大脚将油门一踩,狂追肇事逃逸的白色车辆而去。
正聚精会神地飙车追人,手机又催命似的响,他掏出放在胸前口袋里的蓝芽耳机,挂上耳朵。
“麦搁卡啦!我很忙,你知不知道?”
“你在忙什么?还不赶快把车开来还我!”岳晨一接通电话,劈头便骂。
除了等岳望等到不耐烦之外,连司美宁也不知道什么缘故一直不接电话,害他急得快要疯掉,一颗心始终无法平静,总怕有什么坏事要发生。
“忙着追凶手。”
“你没事追什么凶手?警察没追你,你就该偷笑了,你还去帮忙人家追什么凶手,限你五分钟之内把车子开到我面前,不然我就跟你没完没了。”
“三哥,我是说真的啊,我刚刚目击一辆车撞到人,却加速逃走,我现在正忙着追……”
咦?那个被撞到的人也不知死了没?他竟然只顾追车、不先救命?
岳望想想不对,旋即大转一个弯,迅速回到车祸现场。
“岳望!”岳晨在电话里暴吼,然而已得不到岳望的任何回答,顿时气得七窍生烟。“好,回头再跟你这个臭王八蛋算帐!”
挂断电话,转而继续拨打司美宁的手机号码,铃声一响再响,却一再地转入语音信箱,就是无人接听。
“司老板,我好闷啊!美宁到底跑到哪里了,都不接电话?”那头,岳晨一肚子火无处发泄,只好找司老板诉苦去。
“不瞒你说,我胸口也闷闷的。”司老板也开始觉得很不安。
一老一少面面相觑,无言,莫名其妙互拍了拍彼此的肩膀,继续无言。
而这头,车祸现场,许多路人保持着距离,围观伤重倒地的女人,议论纷纷。
“你们听,她的电话好像在响耶,要不要帮她接?”
“可是她伤得这么重,我觉得还是等警察和救护车过来比较好,不要随便移动她。”
“救护车真慢耶,再不来,只怕这位小姐大概连最后一口气都要没了……”
就在路人七嘴八舌地讨论时,岳望在司美宁身旁蹲了下来,审视许久,他愈看愈觉得这后脑鲜血直冒、面白如纸,且悲情地挂着两管鼻血的小姐很面熟。
“电话还在响,先生,不如你替她接一下,也许正好是她的家人打来的,你帮汇告知一声也好。”路人提议。
“好,我接。”岳望点头,随即小心地从她的牛仔裤口袋里抽出手机。
来电者——纯情处男?!
这年头还有这种动物?需不需要保育啊?!
哇,叹!一瞧见手机萤幕显示的来电者名称,岳望笑了出来,但仍抿唇努力憋着,正经的接起电话。
“喂,美宁,你到底在哪里,打半天电话为什么都不接?”岳晨心急如焚,电话一接通后,他安心了,口气却忍不住暴躁了起来。
“三、三哥?!”听见熟悉的声音,岳望这会儿可惊吓得下巴差点掉下来!
“阿、阿望?!怎么又是你?”难道自己按错键又打给了阿望?岳晨狐疑地看了看手机,嗯,他没打错呀!
“三哥,哇!你就是纯情处男喔?很不要脸耶,敢取这种绰号。”岳望哪壶不开提哪壶,明知道现在并不是讨论岳晨是否为处男的适当时机,但他就是忍不住。
“你在讲什……”岳晨在另一头翻白眼。
“啊!老天爷,不会吧?老天爷!”岳望又大叫。“三哥,你刚刚叫她美宁?难道这个小姐就是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被老爸逮到你和她两体相贴在花圃玩‘要不要’游戏的那个家里卖胖包子的司美宁?”
只要丹田有力、中气十足,逗点这玩意儿是专门留给作家用的,人讲话时不一定要理会它的存在。
“你到底想说什……”岳晨脑中似塞满了一堆浑沌凌乱的杂草,不知岳望说了一长串,重点到底在哪里。
“就车祸啊!完蛋了,三哥,你的司美宁被车撞了,现在躺在这里……呃,我看看喔,她人仰躺成大字形,目前头破血流、浑身是伤,昏迷不醒、七孔有两孔在流血,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有呼吸……”岳望认真做起血腥实况转播。
够了,够了,拜托别再说了——岳晨在另一头紧张得心脏狂跳。
紧接着,救护车来了,火速将伤者送走,岳望看着他们大喊。“喂!你们要抬她去哪家医院先告诉我一声呀!吼,三哥,她被抬走了……”
第10章(1)
司美宁受到严重撞击导致颅内出血,需要即刻开刀救治,初步估计手术成功机率为百分之五十。
医院,手术室外,岳晨、岳望,以及司老板,三双眼睛同时怔滞地盯着“手术中”的亮灯,皆不发一语。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两个钟头、三个钟头,不知几个钟头过去了,始终没有任何好心人从里头关闭那盏令人一颗心高悬在半空中的灯,或是走出来报告手术成功的好消息。
时间每往前推进一格,便更加矛盾的煎熬着岳晨的心,谁知道下一秒是要迎接她的重生,还是接收她的死讯?
没人有把握能还他一个完好如初的司美宁,连正在操纵她生死的医生都不敢妄下断言。
他想杀了医生!他将心爱女人的生命郑重交付到医生手上,他们怎么可以像在谈论今日的天气和股市一样,不痛不痒的说出——我们会尽最大力量去救她,但我们也只是上帝跟前的助手,她的命运仍得交由上帝来裁夺——那种鬼话来?
准是个机车医生,但机车也罢,只要医术高超、救得了她,将她可能香消玉殒在手术台上的百分之五十机率降为零,那么就算是重型机车或坦克车都没关系,他只求能救得回她!
“如果我们家美宁活不了,你……”司老板终于开口,嗓音充满疲惫和干涩。
“她回得来。”岳晨绷着脸,看也没看司老板一眼。
“我是说如果……”
“我不想讨论这样的如果,司老板,我们不会失去美宁,绝对不会。”
“到目前为止,你是唯一让我愿意将美宁交付给他的男人,你的答案对我这个做父亲的来说,有非常重要的意义,所以请你回答我,如果我们美宁活不了,你会怎么做?”
“不管美宁活不活得了,司老板,你们家美宁,终究会成为我们家美宁,她是我的美宁,她是我的。”嗓音逐渐沙哑,失去她的恐惧终于逼出他的男儿泪。
他要她活着,他只是个凡夫俗子,他想要与她长相厮守,而不是残缺的结局。
幸福的终点站还远得很,他绝不让她中途下车,绝不!
上帝,拜托把她还给我,别跟我抢。
“有你这句话,够了。”司老板粗糙的手按在岳晨肩上,红了眼眶。
“司美宁的家属,请问司美宁的家属在吗?”手术室外的对讲机传来医护人员的叫唤声。
“是,在这里。”岳晨与司老板大步跨上前,对着对讲机齐声应答。
“司美宁颅内手术即将完成,约莫再过半个钟头,医生就会出去为你们详细说明状况,请你们千万不要离开。”
“是、是。”无尽的等待突然有了着落,也不知结果是好还是坏,岳晨呐呐地应着声,神情复杂。
数个小时都熬过了,剩下半个小时,反而更觉漫长而难捱。
紧张的情绪终于在冰冷的手术门开启后,有了释放的出口——
“手术算完成了,接下来三至七天是观察期,若无其他并发症,就可以转入一般病房,但仍需要细心看顾。”
“我们没有失去她?!”岳晨忍住内心激动,哑着嗓子问。
“没有。”
闻言,岳晨回头与司老板欣喜若狂的拥抱在一起。
“司老板,你听见了吗?我们没有失去美宁!我说过了,我们不会失去她,我们不会失去她!”
“是啊,是啊!美宁一向坚强勇敢,她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从来没有。”
“可是,司老板——”正当岳晨与司老板这对准岳婿抱得正亲热,从头到尾陪在一旁、很识相没说话的岳望终于忍不住,冷不防地插起嘴来。“你敢说,当你发现你们家可爱的美宁,竟然爱上我们家花名远播的三哥时,你没有一丁点失望?”
“呃……”司老板退开与岳晨的兴奋拥抱,摸了摸光秃秃的头干笑。
“你不用太尴尬,我了解,我了解你身为美宁父亲的心情。”以后我要有个像美宁那么美丽可人的女儿,我也不希望她爱上“花名远播”的臭男人。
岳晨拍拍司老板的背部,笑容和神情都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