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吃下药,呼吸顺畅了些,但眼泪还是扑簌簌地掉。
“其实……我早就察觉你对我的感情只是兄妹之情。”江哥叹气。“我不是迟钝的人,我只是不想承认……也许我该死心,成全你和他……”
“江哥……”
“江少爷……”
“你保证一定会让芸娘幸福?”
“我发誓!”
“……我祝福你们!”
“江哥!”这次流下的是感动的眼泪。
“江少爷!”
“我这里有一袋银两,你们两个拿去用,一路上也要用到。”
“江哥!”
“江少爷!”
三个人抱在一起。
“太好了!这样才对嘛,和和气气好好谈不是很好吗?恭喜你们、恭喜你们,要白头偕老哦!”百媚在一旁直道喜。
“姑娘,谢谢你。”
“小事啦,小事啦。”不要夸她不要夸她,她会不好意思啦!
黑暗气息荡然无存,任凭浑沌怎么用力吸气,也吸不到半口阴沉的味道,现在后园是一片祥光彩云,那只死小狐还是当中最亮的一朵!
谁教她多事跳去阻止这场闹剧?谁教她给那个男人冷静的机会?谁教她陪着那三个家伙一起手握着手感动掉泪?
她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浑沌无力地瘫在墙边懊恼,而她一脸“做好事好快乐”的光辉模样,高高兴兴地回来了。
“浑沌浑沌,我帮他们解决问题耶。”
还有脸邀功?“我看到了。”他咬得牙齿喀喀作响。
“人类真奇怪,一点点小事也能吵成那样,好像小孩子。好了,你现在可以继续赏景。”她把破坏气氛的东西都清除乾净,还端水果过来要和他一边吃一边看小花。
她剥去荔枝皮,将滴淌着汁液的白玉果肉送到他嘴边,讨好地喂他,但他脸又臭又虚弱又生气又不满,一点也没感染她的欢乐,荔枝硬生生挤入他牙关内,百媚舔舔沾了果液的手指,好甜哦。
“他们刚刚在抢一个女人,两个男人都喜欢她,不过后来其中一个愿意成全他们,虽然他哭了,不过我满佩服他的呢。”百媚向他解说后园的情况,像个尽职的说书人。
浑沌很想吼她,无奈没有力气,勉强还能咀嚼塞进嘴里的荔枝。
“你看嘛,那两个人手挽着手,会幸福一辈子,可是他放弃掉那个女人,孤零零的回家去,没人陪很可怜呢。”三角恋中,总是有一个人下场不好。
“我倒觉得不要有人在耳边吵比较轻松自在。罗唆个没完,真像苍蝇惹人厌。”浑沌说的是她,就是她!
“有人陪在身边说话才不无聊呀,你看嘛,像这次你生病,要是没有我守在你旁边,你就不可能这么快恢复,不可能安安心心的休息养病,也不可能有人帮你剥荔枝皮呀,对不?”柔软小掌递到他嘴前,帮他接下荔枝核。
还有脸说?!他的“病”是谁害的?!到底是谁害的?!
浑沌嘴角抽搐,另一颗荔枝又堵进来。
“荔枝很甜吧?”她笑咪咪的,让他真是一把火无处发泄。
叩叩。
“百媚姑娘,我是孙寻。”沉稳悦耳的声音,自门扉外传来。
“呀,是孙大夫。浑沌,他是来帮你看病的,你快回床上躺好。”百媚把他搀回床上,没忘记处理掉他的红发、角、耳朵、獠牙、第三只眼睛以及身上深深浅浅的特殊图纹,盖好被子才应声跑去拉开门闩。“孙大夫,我马上开门,抱歉让你久等。”
“无妨。”
“孙大夫,他醒过来了哦!”她马上报告好消息。
“真的?”
“嗯。你的药方子很有效呢!”
“太好了,我再仔细替他复诊一次。”
“麻烦你了,孙大夫。”
百媚领着一名身着墨绿衣裳的年轻男人入内,走近浑沌,虽然已经不是第—次见面,但之前的浑沌都在昏睡中,如今他醒来,看人的目光非常锐利。
百媚搬椅子给孙寻坐,自己则是坐在床头,最挨近浑沌的地方,以应付随时可能出现的突发状况,例如:不该出现的角。
“公子,身体感觉还好吗?”孙寻身上有股浓浓药味,一边问着,一边伸手去按浑沌的手腕。
之前无法探得病人的脉象——不是没有,而是他从未遇过这种脉动——他当然无法分辨这男人的病况,只好开了最无害的风寒药方,没想到真的见效,今天的情况相同,这脉象……好怪。
“……”这是浑沌的回答。
“他刚喝完药,还有好心情看风景,应该算恢复了吧?”百媚在一旁帮忙答腔。
“不过公子的脸色仍是相当苍白,我开些调养的药方给他。”
“好!”她一定会把他养得健健康康,福福泰泰!
“那么,你晚点到药铺来拿药。”孙寻温文说道。
“嗯,孙大夫,我送你。”百媚笑得好可爱。
孙寻有些看傻,愣了会,连忙回道:“不用,好好照顾你兄长,我明天再来。”
话虽如此,百媚还是堆满笑脸将孙寻送到客房外,挥手道再见,关上门,蹦蹦跳跳地回来。
“孙大夫就是救你的人,你怎么都不理他?他每天都特地来看你耶,好歹向他道声谢嘛。”真不懂礼数。
“看我?明明就是来看你吧。”那么一丁点心机,只有她单纯到看不出来,还以为姓孙的是替他这个病人担心吗?孙寻根本就是被这只狐给迷住了!“还有,谁是你兄长?”将他与狐归为一类,真让人高兴不起来。
“因为他问我们两个人的关系,我又不能说你是凶兽浑沌,只好胡诌罗,还是……我应该说我们是夫妻比较合适?”百媚很认真在思索这个问题。
“不!兄妹好,兄妹我没异议!”
夫妻?这两个字,从没出现在他生命里,他从成形以来就是单独一个人,并不像人类或其他物种都会有雌雄两种,他之所以成为雄性体,单纯只是因为“力量”,雄与雌天生拥有的差异,雄强于雌。
这代表着他不需要有伴,他也已经证实这件事,没有家人没有朋友,千万年来他自己过得很好,没有谁值得他烦心或照顾,他只要照料好自己就够。
和这只小狐因故结伴同行,还真是首次惨痛的经验。
“孙大夫很关心你,这五天里常常跑来探视你的病情,向我询问你的情况,例如:半夜有没有发烧,药有没有咽下,有没有抽搐冒冷汗……他真是一个好人呢。”百媚夸奖孙寻。
“既然他这么好,就当成你第一个要吸魂魄的对象。”浑沌第一次觉得百媚的笑靥很刺眼。
他不会蠢到以为孙寻的态度是医者父母心,孙寻不过是藉机会接近百媚,特意天天上客栈来的意图也够明显。
他不意外百媚在人类眼中有多美丽,就连他这只凶兽也不得不承认她令人惊艳,所以孙寻想追求佳人、不断地献殷勤,天经地义,但是她这只小狐也在学人类那种风花雪月干什么?在他面前一直一直一直夸奖孙寻是怎样?拿孙寻来彰显他这只凶兽有多糟糕,多不懂温柔吗?
好吧,他的确很糟糕,也的确不懂温柔。“温柔”不是他成形所需要的力量,他要的是凶悍、野蛮、仇恨和黑暗。
但是在她眼中比输孙寻,他就是不爽!
“当然不行!”百媚想也不想就驳回他的提议。“孙大夫人那么好,我怎么可以恩将仇报吸他魂魄?!”她的眼神在指控浑沌没有和她一样感激孙寻的天大恩情。
“为什么不行?你说过,借一条魄而已,不伤性命,他又那么好,他的魄一定特别甜美特别补。”“他又那么好”五个字说得酸不溜丢。
“可是你也说过拿走一条魄,无论怎样都不可能无伤,就像有十根指头,被吃掉一根还剩九根,也不危害生命安全,但它还是会造成不方便呀。”她记得清清楚楚,言犹在耳,他自己都忘罗?
她倒是记得几乎一字不漏嘛,那么他也说过“人间的药对我毫无作用”,这短短几句话她怎么不背来听听?
“他跟你有什么关系?他的人生因为失去一条魄而不方便又干你屁事?你吸走他的魄之后大概接下来几百年都没机会遇见他,你替他担心什么?”浑沌冷哼。
“他是恩人!”
对于兽类的妖物而言,一旦受人恩惠就绝对会挂在心上,有报恩的机会无不想赶快掏心挖肺还这份恩情,它们的思考方式再单纯不过,没报恩已经很糟了,反过来伤害恩人就是罪该万死的畜生!
“你到底要我说几百次?!我、的、病、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明明就是孙大夫把你治好的,你以为你现在可以在这里哇啦哇啦狂吠是谁的功劳?!”
“是我自己身体勇壮,不药而愈。”浑沌坚持这个说辞。
“是孙寻孙大夫!”百娇擦腰娇斥。
“是我自己!”浑沌明明身体还很虚弱,却被她气到回光返照,音量大了起来,整个人也从榻间坐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