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不能接他的电话,她可以想象他会在电话里说什么,她也知道他说的那些话一定会让她心软,可是……她不能回头。
她急急提起唯一的随身行李,但她不是往服务枱的方向走去,而是步向往入关处。她走得那样匆忙,就连刚才点的咖啡都忘了带走。
当她正要入关,猛地一只大掌揪住了她的手臂。
范乐伦一惊,手提行李脱手落在地上,她回过头,立刻迎上一双喷着怒焰的黑眸。
「皓熙……」她颤抖的唤出他的名字,泪雾立刻迷蒙了眼眶。
他俯着头,锐利地逼视着她,喷在她脸上的气息灼热而浓郁,胸口因余怒未消而剧烈起伏。
乐伦这才发现,那袭军装式大衣下,除了一条棉料长裤以外,别无他物。他为了争取时间赶来,甚至连衣服都来不及穿。
「我就知道你不会去服务枱接电话,果然被我料中了!」他咬牙说道。
乐伦低下头,不知如何回答。
「你知不知道,当我一觉醒来发现你居然不告而别,心里是什么滋味?」他怒视着她,握着她的手劲大得让她几乎痛呼出声,「还有你那通该死的留言,说得不清不楚就罢了!重点是你连要走也不肯当面跟我说,你知不知道我当下很想掐死你?」
面对江皓熙的控诉,隐忍许久的眼泪终于滑下面颊。
看见范乐伦落泪,江皓熙咬住牙关,深吸一口气,他要是不这么做,他怕自己也会当场崩溃。
「乐伦,你为什么要走?昨天晚上,你把那本日记送给我,你对我的感情,让我成为这世界上最快乐的男人,我以为我总算拥有了全部的你,可是才经过一夜,你让我从天堂掉到地狱,告诉我,昨晚究竟算什么?!死囚行刑前最后的飨宴吗?你是因为同情我、可怜我,才施舍这一夜给我吗?」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变得嘶哑。
范乐伦拚命摇头,泣不成声。「不是、绝对不是……」
「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江皓熙的愤怒转为挫败,眼睛通红,眸中盈满剧烈的痛,告诉我,你是真心在跟我交往的吗?为什么你对我的感情可以说放就放,丢弃得那么容易,好像在你心里一点也不重要?」
看见他眼中的痛苦,范乐伦泪落如雨,哭泣得无法成言。
天啊!他怎么会以为她不是认真的?难道皓熙还不相信,他是真的打动了她的心吗?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落泪,一时间,江皓熙竟手足无措了。
「别哭,」他急急拥她入怀,紧贴着她泪湿的颊,凶恶的口气变成心疼的诱哄,「别哭,求你不要哭,我不是在凶你……」
但是范乐伦无法停止哭泣,她把这些日子以来的压抑与不安、理智与情感的拉锯全宣泄在泪水中,不再强迫自己坚强。
「乐伦,你再哭下去,连我也想哭了。该哭的人是我吧?我才是被你撇下来的那一个。」他鼻音浓重地说。
「皓熙……」
「你知道求人对我来说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我还是要求你别走,就算……就算你过去对我的感情只是施舍……真的,就算是施舍也好,拜托,不要夺走我最后的一点希望,我不要再回到没有你的日子。」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都哑了。
她捧着他伤心的俊颜,感觉自己就要被疼痛撕扯成两半,「皓熙,不是的!那不是施舍,我爱你,我爱你呀!我对你的感情都是真的,没有半点虚假,你一定要相信我!」
江皓熙的眼眸,终于有了一丝光亮。
「那……你愿意留下来了吗?」
她含泪望着江皓熙,他正屏息地等待着她的答案。
「皓熙,」她艰难地开口:「我到美国去……有逼不得已的理由。」
「是为了基因遗传工程研究中心,对吗?」他替她说出来。
「你知道?」她瞠大泪眸。
「我早就猜到宗尔杰回台湾的动机并不单纯,」江皓熙的眼神再度变得愤怒,「可是我一直认为那与我们之间的事无关!就算宗氏财团决定撤资又怎样?我也可以另外再找出资者——」
「我知道你可以。」她柔声说。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去?!」他低吼。
「皓熙,我并不是打算拿我们的感情去换取宗家的资金,我这趟回去,主要是探视宗老,并且协助他继续复健,宗老一直不适应新的治疗师,我想回去陪他一阵子,等他适应了之后,我就会回来的!不管怎么说,宗老就像是我的爷爷,我不忍心放着他不管。」
「如果只是这样,有什么不好说出口的?我并不是个不能沟通的人,如果你必须去美国一趟,你大可以老实告诉我,不需要不告而别的,不是吗?」江皓熙锐利的看着乐伦,「或者——事情根本不像我所想的那么单纯?我了解你,乐伦,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没说,对不对?」
范乐伦一愣。她没有想到,皓熙竟敏锐至此!
「我……」
「告诉我,究竟是什么事,让你必须不告而别?」
在江皓熙锐利的注视下,范乐伦不再隐瞒。
「宗老……从以前就一直撮合我和宗尔杰,他希望我成为他的孙媳妇。」她吞吞吐吐地说。
江皓熙沉默了三秒,三秒后,火山爆发。
「该死的!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事情没那么单纯!」他暴跳如雷,「难怪你一直不敢对我说实话!难怪你会想要不告而别!原来宗承祖不要别的复健师,非你个可的理由就在这里!」
「我之前不敢跟你说,就是怕你会生气——」
「我怎么能不生气?我气得要死!可恶的宗承祖,居然想替他的孙子跟我抢人!」江皓熙气得朝空中挥拳。
「皓熙,你冷静点听我说!」范乐伦拉住他的手,要他冷静下来,「宗老先前的撮合没有成功,这次也一样不会成功的。就如同我写的那本日记一样,我的心不会变的!我一定会回来!」
江皓熙望着她,目光危险,「你说你会回来,那是什么时候?如果宗承祖很顽固,一直拿他不适应别的治疗师为借口,硬是把你留在美国,那你要怎么办?就放我一个人在台湾痴痴的等下去吗?」
「皓熙,我没办法给你确切的时间,我唯一能给的保证,就是我不会变心。如果有一天,你不想再等下去了,」范乐伦的眼眸掠过一抹强烈的痛楚,「那么……我不会耽误你的幸福。」
江皓熙倒抽一口气,大手按住胸口,几乎招架不住。
「你好狠!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看见她惊愕的神情,他更生气,握住她的双肩将她拉到身前,恶狠狠地说:「你给我听清楚,范乐伦!我的幸福,除了你没人能给!你要是不回来,我打光棍等你一辈子!」
她的视线再度模糊了,但是,泪雾迷蒙中,她却浮起一抹笑。
「你一定要回来,知道吗?」他捧起她的泪颜,嘶哑的声音里,带着蛮横的霸道,「这辈子,你是当定了江太太,我们昨晚就说好了的,别想赖掉!」
「皓熙!」她投入他的怀中,如释重负的泪水再度泉涌而出,浸湿了他大衣的衣襟。「我会回来,我一定会回来!」
江皓熙托起她的泪颜,在她的唇上烙下深深一吻。
这一吻,是两颗心的许诺,亦是永恒的誓言。
第九章
十二月的波士顿,大地被白雪覆上一层银妆。
一部计程车驶入波士顿的高级住宅区,在宗家门前停下。
计程车的后门开启,一双穿着雪靴的长腿跨出。
那是一个东方面孔的年轻男子,身形高大挺拔。他站在宗家前面,摘下墨镜,露出俊朗的面容。
他将眼眸眯得弯起,以严苛的态度打量那栋白色的华丽建筑。
「俗气。」
他不甚客气的批评完,然后伸手按下电铃——
范乐伦回到宗家的那一天起,宗承祖又重新开始了复健疗程。
宗家的每个人都啧啧称奇,因为从范乐伦回来的那一天起,宗承祖就不曾再发过脾气。宗家的人不知道她是用了什么方法,但他们都因此而松了一口气。
结束了当天的站立复健后,范乐伦与男看护一同将气喘吁吁的宗承祖扶回轮椅上。
「宗老,我认为站立复健的疗程需要增加四十分钟。」她收起standing table后说。
「什么?」宗承祖闻言拧起眉。
尽管宗承祖高龄八十,但他拧眉瞪目的模样,足以吓退任何昂藏七尺的大男人。
范乐伦是唯一一个不被吓退的人。
「因为您荒废太久,肌肉的强度不够,所以得加强训练才行。」她就事论事的说。
宗承祖听完,咕哝了一些什么,还不敢太大声。
「既然您没有异议,我就当您同意了。那就从明天开始吧!我不打扰您休息了。」说完,范乐伦转身走出宗家的复健室。
「等等。」宗承祖在她的手搭在门把上时唤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