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立刻有人抑声制止,不过那人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别浪费时间抱怨,快找!”其他人只得咬牙忍住愤怒,继续找寻。
不用点灯,一身好本领的她们凭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即能清楚辨物。书房里的藏书颇丰,配上老旧的桌椅和书柜,更显示出此屋主人是个具学识却不贪心增财的读书人,每本书 都被她们拿下细细翻找,以防项沛棠利用假书皮鱼目混珠,却依然什么都没发现。
感觉到师姊妹们愈发浮躁的情绪,孙沁停下手,黛眉微拧,有股莫名的焦虑横亘心头。她很清楚这和找不到东西的烦躁不同,即使今晚任务失败,大不了撤退再另拟计策,她向来不会因为这样就乱了阵脚。
让她觉得不对劲的是这幢宅院,明明有着一眼即可望穿的简朴,却又好像藏着让人触摸不到的神秘,仿佛她掌控在手的顺利只是一场虚幻,她从不曾有过这种忐忑的感觉。
是项沛棠太精明,还是她太多心?孙沁徐长地吐气,试着驱散心里的郁闷。
多想无益,把握时间找到东西要紧。她强迫自己把杂念抹去,准备起身再次细细寻找,一抬头,挂在墙上的一幅画攫住她的视线——
画中绘有一个开启的宝箱,里头装满金银珠宝,这图并不稀奇,常有人挂在家中祈求能招财进宝,但出现在这个充满清廉气息的书房里,怎么看怎么突兀。
只顾着找书的她竟一直没有发现!孙沁站起,没贸然伸手去揭,而是抽出长剑,用剑尖挑起画的卷轴。
她的举动引起其他人的注意,纷纷靠了过来,结果画一揭开,赫然出现一个约一尺见方的暗格,里面放着卷轴及书 ,所有人都睁大了眼。
性急的小师妹立刻上前把东西抱了出来,看到书 封面写着「兵部侍郎案”,人人都想高声欢呼——找到了!
“快、快、快!”大家七手八脚地拿出包袱巾打包,忙了大半夜终于可以打道回府,全都开心不已。
然而这份喜悦却感染不了孙沁,秀气的眉仍颦蹙着。
找到东西,她该欣喜,但为何她的心绪还是沈窒不已?一直笼罩心头的虚浮难安,在完成任务的时刻反而变得更加鲜明。
“你们弄好东西先走,宫里会合。”沉吟片刻,她对其他人交代后旋身离开。
一直以来,她比其他人多转了无数圈的思虑,保她出生入死皆能全身而退,也因此成为师父重用的左右手。她相信自己的直觉,宁可多此一举,也不愿因一丝的疏漏而前功尽弃。
一出书房,孙沁立刻施展轻功往方才离开的方向掠去,才刚踏进项沛棠居住的院落,就看到有人从他的寝房走出,她直觉要避,但在看清那人的面貌时,脚步反而顿住——那张俊雅的面容除了项沛棠还会有谁?
她诧异地盯着他,怕自己看错人。他不是中了迷香睡得不省人事吗?怎么可能还出得了房门……刹那间,困扰着她的模糊疑虑豁然开朗——计!这是他设下的计,她们的举动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关上房门的项沛棠一回身,那道站在拱门前的黑影让他愣了下。她们不是都去书房了,怎么还会回来?实在是、干么破坏他的计划啊!
不待她动作,他立刻撩起长袍转身拔腿就跑。落荒而逃是狗熊,但他也不想逞能当什么英雄呀!遇上这种把飞檐走壁当喝水一样容易的武林高手,他要是再继续呆站原地,搞不好眼还没眨两下就被抓了。
“来人呀,这里有漏网之鱼!”没用的狗熊边跑还边嚷。
回去解救同伴或者擒王要胁?念头只在脑海一转,孙沁立即提剑朝着项沛棠追去,虽是顷刻间已下了决定,但稍一犹豫仍让她错失先机,在她几乎抓住他的衣摆之际,援兵已到,身后有股疾风朝她袭来,她不得不先停步回身抵挡攻击。
这一回头,她不禁心惊——追她而来的就已有四个人,不难想见守在书房的伏兵阵仗会有多庞大。且持剑包围她的四人个个步履沉稳,全是练家子,她的武功虽在他们之上,但要打倒他们也需要一段时间,更别说是去助同伴脱困。
打算就这样将她们一网打尽?想都别想!孙沁的眼神变得沈冷,手腕一转,凌厉迅捷的剑法将四人逼退数步,然后又朝项沛棠追去。
原本叮当作响的剑击声突然没了,努力狂奔的项沛棠心知有异,转头一瞧,即使自己命在旦夕也忍不住佩服——她居然知道要用这招把兵力引过来好让同伴撤退,这女人会不会太聪明了点?但也别把这份聪明拿来对付他嘛!
见她专攻项沛棠,四名官兵脸色大变,一边追一边吹出急速短促的连续哨音。
听到这代表全员紧急召集的信号,项沛棠直想翻白眼。这群手下还真容易中计,要救他召个两小队也就够了,干啥把全部的人都集合过来?突然间,他的手臂一凉,原来她已近到足以用剑将他的袖子削去一半,他啧了声,跑得更快。
接连赶到的官兵们见状吓得魂飞魄散,怕她只要再一剑伸出,御史大人就会死于非命,无不使尽吃奶的力气猛追,还气急败坏地扯开喉咙大吼:“其他的事都先放下,保护御史大人为第一优先!”
有人射出暗器,有人奋勇一扑,逼得孙沁不得不停下脚步应付他们,和项沛棠的距离也逐渐被拉开。
多如潮水的官兵不停地从院落的四面八方涌进,以她为圆心层层包围,状况如此危急,孙沁却越冷静,因为她知道只有摒弃慌乱,才有扭转颓势的可能。她舞起剑花,俐落地将攻势全都挡下,觑得空隙还能反击,任谁都无法近她的身。
砰——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道隐约的声响,众人疑惑四望的同时,只有孙沁浮现了笑。那是“天水宫”用来撤退的烟幕弹所发出的声音,表示其他人已顺利逃出。
听到声响,项沛棠停步不逃了,懊恼地咬牙。该死,落网的鱼儿逃了,仅存的大鱼说什么也得留住!
他回头,望向激战人群的黑眸变得深不可测,习惯噙笑的唇仍然勾起,少了轻佻,却多了丝邪魅。他冷冷地观战,须臾,吹了声清亮的口哨。
战况立刻出现变化,所有官兵皆停手后退,刀剑防御地举起,形成一层又一层的人墙,一双双眼全都警戒地盯着孙沁。
孙沁心一凛,眸光环伺四周,并未乘机突破重围。她很清楚自己居于下风,虽然他们短时间攻她不下,但时间一久体力耗竭,她还是得束手就擒,她相信这一点项沛棠也很清楚,会突然住手,绝对不是好心要放她离开。
她的谨慎让项沛棠唇畔的弧度更加弯扬,他举起手,一道疾箭射入孙沁脚前的泥地里。
“夜深了,咱们别浪费时间在此厮杀好不?”项沛棠开口,轻松的语调像在跟好友闲话家常。“放下剑吧,你不会受伤,我也不想损害兵力,大家省点力气嘛!”
孙沁循着箭射来的方向抬头上望,不知何时,屋顶上已部署了弓箭手,一字排开的弓箭在月光下闪着银光,锐利的箭尖全朝向她。面对此等阵仗,流转水媚的瞳眸中丝毫不见惊惧,好似那群人只是无害的雕像。
她庆幸自己方才的决定是正确的,要是没将这队弓箭手引来,书房里的同伴就算有烟雾的掩护也插翅难飞。
孙沁没答话,直接手一松,长剑落地,唯一显露的美眸在夜色中灿然闪耀,穿过人墙直直地看向项沛棠。
悉听尊便。他仿佛听得到她如此自信地对他宣示着。
项沛棠挑起一眉,毫不回避地笑望回去。若不是他们的立场是敌对的,他还真想为她喝声采。他最爱遇到这种聪明的对手,知道何时该放弃,而不是挣扎得一身狼狈,让彼此都累。
“御史大人?”没料到久攻不下的对手竟变得如此听话,官兵们怕其中有诈,反而不敢出手擒人。
“先用绳索将俘虏绑起来,带到东厢房,我待会儿过去,值班的弟兄们继续守夜,其余的人等过了卯时若没有其他动静,就可以撤退了。”项沛棠打了个呵欠。
缺了袖子遮掩的手臂还真是凉意阵阵,他刚刚要是跑得慢一点,说不定被卸下的就会是他的胳臂,看来改天有空时真的该学点轻功,让他也来尝尝飞来高去的感觉是什么滋味。
看到有人拿着麻绳接近,孙沁配合地伸出双手,任由他们将她的双手紧缚于腰后,唇畔勾起淡嘲的笑。对她而言,落入敌人手中绝不是失败,现在抓了她又如何?能困住她多久才是最需要烦恼的难题。
她是被抓不是被人恭迎上轿耶,至少该表现得沮丧点,满足一下他的虚荣心嘛!项沛棠远远地看着,挑眉扬笑,深邃的黑眸中闪过一抹几不可见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