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林笙掩面,在这一刻不知该恨他还是恨自己,毕竟这些事……她不是真想瞒着,什么都不说的。
她曾经有想说的时候,不管是被跟踪还是她的胃痛,甚或是更细更小的事。可这男人总是忙,有自己的事业,没空搭理她那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他生气,怪她什么都不说,可问题是……他也从未给她任何说出口的机会啊。
“程小姐,我送您回去吧。”是魏秘书。他走到她跟前,面色依旧平静。
程林笙摇摇头。“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回去。”只是,回去哪里?她的家还是慕羿驰的家?此刻的程林笙有些茫然,可一直坐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抱歉,老板刚刚交代我一定要亲自送您回去,如果办不到,我可能会失业的。”魏秘书向她抛来一记困扰的笑,程林笙无法拒绝,只好上了车。
车子开向大直,程林笙闷闷地:“我想回自己的家。”就算那里不尽安全,可总是属于自己的家。经历了那样的争执,再回到慕羿驰那儿去,说真的,她只觉得不堪。
“不好意思,老板只交代我要将您送回他家。”魏秘书也不是盖的,四两拨千斤地打发掉程林笙的小小抗议。黑色Audi在大马路上行驶,他像是忽然想到一般地开口:“我好像跟着这个老板快十年了。”
程林笙不解,只听他续道:“您也知道,我们老板是个工作狂;身为他的秘书,我也不得不二十四小时随传随到,完全没有自己的生活……当然,有时候我也想抗议,可见到老板那个样子,我也就说不出话来了。”
“哪个样子?”程林笙不由自主地好奇,尽管不想听那男人在工作上的事,可她还是发出了疑问。
魏立浣一笑。“不要看老板那个样子,他其实很胆小。因为过去受过伤害,便一直不敢再尝试,最后只好用工作来麻痹自己,结果麻痹成了习惯,最后反而变成了他人生的目标……啊,不过,这样的老板也终于开始反省了,真是可喜可贺。”
“他开始反省?”这下程林笙傻了眼。她不笨,不至于察觉不到魏秘书向她提及这些话的用意,可她却不敢太美好地想那个男人是为了她……
“可是……他就那样,头也不回的走了。”甚至,连一句话也没说,只叫来秘书送她回家。
魏立浣一愣。“老板没告诉您?他得赶去警局做笔录,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束,才交代我先送您回去……”
见程林笙一脸困惑,秘书笑了。这两个人真是的。“老板说,‘只要一想到有个人在等我,我就迫不及待想立刻飞奔回家。’所以程小姐,为了我的幸福,麻烦您,给我老板一点时间,我想……他会慢慢改的。”魏立浣如是道,停下车。“好了,到了。”
他将她送至电梯口,并道:“先前跟踪您的人已经找到了,就是今晚和你们飞车追逐的人,晚一点等笔录结束,老板就会回去了……希望您不会让他一个人。”
这么说完,魏立浣便驾车离去,程林笙则杵在那儿,半晌动弹不得。
她脑子里乱哄哄,还在消化刚才魏立浣所说的话。回到慕羿驰的家,里头尽管亮着灯,却依然显得幽寂。走到客厅,一大片落地窗外是斑斓的台北夜景。站在这儿,给人一种天下好似尽在眼前的感觉,可一回头,实际上却是一无所有。
她不禁想,过往慕羿驰一个人站在这儿,看尽这片景象,心底究竟都在想些什么?想自己成功了,很得意?或者是……自己如此成功,可却找不到人可以分享这一切?
程林笙思索着,这些事的答案她不知道,但,有一个人,可以回答她──
慕羿驰回来了。
他进屋,看见程林笙,像是松了一口气。“明天不是安排了照胃镜?先去睡,有什么事,我们之后再谈……”
“我已经二十九岁了。”
慕羿驰一顿,像是不解她怎会突然提到这个。“嗯,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她摇头。“我不想变成你的负担,都这个年纪了,不再适合任性了吧?我想体谅你的工作,不想给你造成困扰,可是我好像做得不是很好……”她吐口气,在这一瞬,竟是有些难过了。“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
望着这样的她,慕羿驰沉默了。
似乎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他的恋人并非自恃坚强才什么都不说,而是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给对方一个足以安心倾诉的空间。
他忙于工作,所以好不容易闲暇的时间,他尽其所能在呵护她,却没发觉恋人需要的并非这单方面的疼惜,而是一个长远的、可以使她安下心来,尽情倚靠并倾诉一切的地方。
“对不起……”于是慕羿驰抱住她,在这一刻终于意识到──
自己,究竟错得有多离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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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早,程林笙向出版社请了假,进医院准备照胃镜。
慕羿驰送她去医院,一路上没多说话,尴尬气氛从昨晚延续到现在:程林笙感觉自己胃在抽痛,她无法揣测这个男人的心思,相较于照胃镜的不安,更令此刻的她感到痛苦。
……不过,事实证明,她错了。
照胃镜的苦痛实在难以言喻。检查结果出来,医生表示她除了胃溃疡外还有逆流性食道炎,加上已出现胃出血的症状,需入院观察至少一周。
这下程林笙手忙脚乱了。本来一天的假变成了一星期:慕羿驰脸色更不好看,可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帮她安排入院手续,然后自他家里将她所需的生活物品备好带来。
就这样。
之后一连数天,程林笙见到的都是魏立浣。他带着食物,张罗程林笙吃下。打开保温壶,程林笙一叹。“今天是山药柴鱼鸡蓉汤啊……”
昨天是瘦肉粥,前天是菠菜鱼片汤,魏立浣一笑。“医院的食物太清淡,老板说怕不合你女食神的胃口。”
所以才这样天天照三餐特意熬汤给她吗?程林笙苦笑,不问也知道这些料理出自谁之手。她拿起汤匙,想尝味,可热气似乎透过了镜片,熏及她的眼,泪水,就这样不明所以地滴落了下来。
她很不好意思地抹去。“抱歉,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刺激到了……好痒。”
魏立浣聪明地没多说什么。他换着花束,口吻倒像是闲聊一般。“老板这个人有些神经质,也许是因为他无法轻易相信人的关系,所以总把事情一古脑儿的揽到身上,亲力亲为,结果却是忙得要死……不过,最近他已慢慢把事情交代给下面的人处理了,只是交接上仍需要一点时间。”
也之所以,他这个秘书才有空到医院来探病,不用每天随着他大老板四处奔波啊。
“他其实很想亲自来,可他却说,不想在自己什么都还无法允诺您的时候出现。”说着,魏秘书淡淡一笑。“我去装个水,您慢慢吃。”
魏立浣一离开,这单人病房的气氛似乎就显得太寂静。程林笙瞅着手边那热气四溢的汤,明白这是慕羿驰仍关心她的证据──天下没一个男人会有这等闲工夫,为自己已经不爱的女人洗手作羹汤,而且,还是按三餐。
可那人却一次也没来探过自己……因为不想在什么也没法允诺的时候?她咀嚼着魏立浣方才的话,脑中一些环节顿时闪过。
直到看见秘书回来,她抬眼。“魏秘书,我想见他。”那个“他”是谁,不言自明。“我想再跟他好好谈谈。”
魏立浣起先一愣,继而一笑。“那真是太好了,他刚刚才来。”
“……咦!”
程林笙怡住,接着看见慕羿驰出现在病房口。他看来像是瘦了一些,见到她,拧眉,露出一抹苦笑。“我以为你已经不想再见到我了。”
那是她的台词。
不期然看到自己期待了好多天的人出现,忽地,程林笙落下泪来。明明不想让自己在这个人面前露出这般脆弱的模样,可她忍不住,只能无力任由泪水淌落,甚至连一句“好想见你”都说不出来……
慕羿驰为此心揪了。他上前,摘去她的眼镜,亲吻她眉梢、眼角,吮去她的泪珠,口中轻喃:“不要哭,你一哭,我就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我没哭……是你加了洋葱。”
洋葱?星爷台词再出口,慕羿驰不禁一笑。“书上写洋葱对溃疡不利,我没加,你要不要再吃看看?”
搞半天他还研究过?程林笙白他一眼。魏秘书不知何时出去了。这个时候她忽然发现自己有好多好多话想说,却不知道要如何说出口,只能就这样瞅望着自己爱恋的脸,呆然无语……慕羿驰瞅着这样的她,眉头发紧。“抱歉,是我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