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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求你了,这茶楼里缺谁都不行。”

  “我比你更想救活他。”居月虽然说著话,却依旧专注在伤口之上,几回飞针走线,下针缝合的速度快得惊人。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城内老大夫来到茶楼,他几乎是被符毕堂给架进房的。

  “让让让,待老夫瞧瞧。”老大夫见治伤的是个小娃娃,那模样年轻得让他诧异,再看她缝合的功夫,却又十分出色。“这小娃好功夫哩!”

  “大夫啊,你快来看看孤波,我请你来,不是要听你赞谁医术好的。”花复应急了,这家伙是老到犯糊涂了吗?

  “老夫先替殷公子把把脉象。”撩起袖袍,老大夫弯下身去,动作慢条斯理,急煞了房内的一干人。

  “求你快看呀,我的老祖宗啊!”

  蓦地,老大夫脸色丕变,按在殷孤波腕子上的手,隐隐发颤。

  “殷公子……无脉象可寻了。”

  烛火如豆,昏暗得不见一丝明亮,就如同床上差点命在旦夕的男子,此刻就如风中烛火,一不留心,就会湮灭在暗夜之中。

  夜里,居月一连几回被恶梦惊醒,冒出一身冷汗。

  她起身为殷孤波拭去额间的汗,白日的抢救总算捡回他一条命,可接下来的几日却是关键时期,稍有怠慢将会前功尽弃。

  抹去脸上的疲累,她推开房门,打算再取泉水喂殷孤波一回,却被廊道里的人影给吓了一跳。

  “居月姑娘,辛苦你了。”卫泱手持折扇,廊道外头的月华照得他更加俊逸非凡,可那笑脸却阴沉得有些可憎。

  “白日你受到的惊吓应是不小,没想到至今还有气力可以看顾伤者。”

  “这本是我应当做的事。”她话声放得很软,轻轻地合上门,好似怕惊扰到殷弧波一样。

  “害他身陷于险境之中,也是你该做的事吗?”

  “你何苦对我苦苦相逼?天下之大,当真没有我立足之地吗?”

  “已经有人知道不老泉的秘密,并将你锁定为目标,今日孤波差点魂断崖边,你却还想置身事外。”

  “他如果希望我留下,那我便留。”若离开他,她又怎能行走于这天朝之间?

  “别忘了,六神需夺走不老泉最后一气,若你不死,也不得留于此。”卫泱收起折扇,拍在掌心底。

  “你可要谨记,孤波是受你拖累,这回滕罡和花复应来得巧才能力敌刺客们,若是再有这样的情形发生,恐怕到时抬回的就是他的尸首了。”

  他的话,令居月心头一紧。她忘不掉他那时望著自己的眼神,锐利得直穿透她的心窝。

  那双眼,不知是在对自己倾吐些什么?说不准,是不甘心她害他那么早死。

  “真是我害的吗?”

  “难道不是?”

  “我的存在,是会害了殷孤波,还是你们六神?”居月说得哽咽,她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被逼到尽头。

  “你毁的将是整座天朝。那些你口口声声要救的黎民百姓,最后都将死于你手里……就算六神有通天本领,也抗衡不了。”

  “救世,是支持我活下去的原因。”

  儿时双亲皆亡,如今龙藩镇也被毁。现在的她举目无亲,若没有这样的信念,她怎么可能跟随殷孤波一道同行?

  “可是,这世间本来就容不得所谓的长生不老。你的存在,将会令帝王、将相跟爵侯们,疯狂追求长生的秘诀。历代君王,多少人为求此术荒废朝纲,弃百姓于不顾?”

  两行清泪,滑落至居月的颊面上,她深深感到迷惘。

  “离开殷孤波,我哪里都走不了。”带著抵抗不住天朝气脉的身子离开殷孤波,她无法久活,最终必定心神衰竭而亡。

  “死在这座供你栖息多年的天朝下,也算是给你的恩泽了。”所以,他才没有非得逼殷孤波亲自动手不可。

  “再多给我一夜,再让我留在他身边一夜。”再多的奢求,她也不贪了。

  卫泱允诺她的恳求。见她离去之前,他开口问了话。

  “居月,你有心愿吗?”

  “卫爷想助我这来日无多的可怜人吗?”

  “如果可以的话,我定当竭尽心力。”折扇敲在掌心里,无人知道卫泱说出的这句话是真是假。

  “那就请六神……仁慈些,救救天下受苦的百姓吧!”他们的能力,不知比普通凡人强大多少倍,在天朝间流传的传奇,信手拈来绝大部分都是出于六神。

  “救世,要救多少人才能福泽绵延,死后登极乐世界,你清楚吗?”

  “不知道。”

  “那是我们永远都不会得到的答案。但是,你可知如何能堕入炼狱?”

  居月回过头来,见到卫泱半张俊脸藏在阴影底下,显得诡谲莫辨。

  “恶念只要一起,你就置身其中了!切记切记。”

  握著他的手,居月屈坐在床榻边,圆额抵在他的手背上,虽然身下的地凉,但她一点儿也不怕。

  “孤波,你还不醒吗?我要走了……”

  夜里,静得只存她哽咽的问话声,回应自己的,却是一阵阵沉稳的呼吸声。

  居月想要用力将他摇醒,要他别再独自沉睡,放她一人孤单地离开这里。

  “我走以后,你别来寻我、别来见我,我们就回到先前素不相识的时候。”

  今夜一别,日后便不再相逢。今日一别,从此天涯两相隔。

  “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醒时我不能说,事到如今若不说,怕是已经没有机会再说了。”居月闭上跟,贪恋著偎在他身边时的宁静。

  房内,有她替他疗伤燃上的袅袅薰香。

  花复应说他睡得不好,这几年总是没有好好睡上一觉,每回总在梦里惊醒。

  白日,她为他调好日后夜里好睡的薰香,甚至还将方子交给花复应,若是用完后就到药院照帖抓药,并且将做法仔细写下。

  就算以后她不在了,他也依旧能有好眠………

  “居月——”倒在椅子上睡相极差的富璟丹,在听见房里突如其来的暴吼声后,“唰”地一声弹起身来,差点从椅子上跌落。

  “你醒了?”

  “居月、居月,你在哪里?”富璟丹凑上前去,忙不迭地问:“孤波,你有没有哪里痛呀?”

  “她人呢?”铁臂迎上前,他一把揪住富璟丹的衣襟。“还在不在?”

  啧,这家伙不久前伤得连大罗神仙都难以救治,才从鬼门关前踅了一趟回来,怎么眼下却如此力大无穷啊?

  “你找她找得那么急,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富璟丹见他浑身缠著布,布上还微微渗出血水,那日他被刺客砍得差点成为刀下冤魂,若不是居月医术过人,恐怕六神中就少了这刈神展威风了。

  “为什么她不在我身边?”殷孤波激动得忍不住呛咳,每一个震荡都冲撞著这副被千刀剐过的破身子,痛得直透进他的骨子里。

  “你醒来就只想找她,也不想想其他人多为你担心。”

  “那日,我是不是在崖边放开她的手了?”

  梦里,他见她哭得泪眼汪汪,耳边还传来她低哑的哭声,难道他真的松开手,把她一人独留在深谷里了?

  “我要见她!现在就要见她!”殷孤波激动地挣扎起身,却提不起半点气力,体内淤积的内伤还在复原中,他此刻脆弱得可比方出生的小娃,简直无抵抗之力。

  “别别别!她不在这儿……你还是死心吧!”

  这话一出,令殷孤波伤透了心,眼底热意来得很急。他当真……放手了吗?

  富璟丹按住他,以防止他扯裂自己的伤口,但门外却跨进一道绛紫色的身影,迫人的气息随之而来。

  “醒了?看来真有精神哪!”

  殷孤波瞪著神态始终悠哉,不识何谓忧愁的卫泱,眼中写满了厌恶。

  “都是你!都是你!你为什么要对我赶尽杀绝?”

  “当年婉儿的死,的确与我有关,可她死在你手里,也算是死得其所。而居月就不关我的事了,毕竟放开手的人,不是我!”

  “卫泱!”殷孤波吼出声,运行在体内的真气突然激动乱行,冲上心口,令他呕出一口热血。

  “卫泱,你别再刺激孤波,他才刚从鬼门关前走一趟回来,没必要这么赶尽杀绝。”

  “若不把话说清楚,这小子还在怨天怪地,现在竟然还想把居月的死算在我头上。”

  富璟丹古怪地看著他,不敢否认卫泱的话,想不到他居然是这样对殷孤波说,难道卫泱真要放弃取居月的性命,让她离开贵风茶楼就好了?

  “难道不是?你难道没有因为她的死,而感到轻松快活吗?”

  殷孤波含泪咆叫著,当初婉儿的死,他还没有在人前如此悲愤过,恐怕是压抑过了头,新仇旧恨才会在今日全涌上心头。

  “然而,放开她的手令她葬身谷底死无全尸的人,不是我!”

  这一话,重重地击往殷孤波的心头,令他失控,疯狂地咆出声。

  “啊——”

  如狮吼般的咆哮,显露出他被伤得千疮百孔的心,满腔不甘心的怨恨,终究化作嘴边呕出的湿热新血,染在艳白的单衣上.成了一抹凄艳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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