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嘲地拉拉嘴角,“既然如此,她怎么可能爱上我?”
“因为只有撒旦才能引诱天使堕落。”男人微微一笑,“小子,你有成为撒旦的潜质。”
要他成为撒旦,去引诱天使堕落?
他怔然犹豫,沉吟未语。
“他们季家人一向自称天使,这个女孩子更是被称为他们的葛布勒。”
“葛布勒?掌管水之元素的天使?伊甸园的守护者?”他怔怔地。
“不错,伊甸园的守护天使。”男人嘴角微勾,眼眸却毫无笑意,“所以我要你成为撒旦,化身为最诱人的果实去引诱她。”
他要他成为魔鬼去引诱她。
但他原本就是个魔鬼啊!他原本就是魔鬼之子,身上流着可怕的血液。
有何不可?这世上既有身处天堂,永远无忧无虑的天使,自然也有堕落地狱,千方百计想引诱天使的魔鬼。
“这是个交易。你愿不愿意接受?”
为什么有人可以衔银钥匙出世,从生下来就过着富裕的无忧的生活?又为什么会有另外一群人,出生在这世界,只是无穷无尽的苦痛与折磨?
罢了,就当他与魔鬼立下契约,将自己的灵魂出卖了。反正他本来就是一个不该有灵魂的魔鬼,如果出卖灵魂能让他脱离这种地狱般的残酷生活,他就出卖了又何妨?
“我接受。”他语音清亮、坚决,为自己与魔鬼的契约烙下印信……
杨隽将思绪自遥远的从前拉回,没有向她叙述整个前因后果,只淡淡一句,“这是我与他成立的交易。”
她明白他为什么会与杨一平立下如此誓约,“因为你想脱离那个地方,所以就答应与他联手来打击我?”
“是的。”
“因为想令自己远离地狱,就不惜推我坠落?”她继续追问。
他下颌一阵抽紧,“不错。”
“杨隽。”季海舲凝望着他,眸中有着伤痛、失望、悲哀,还有隐隐的不忍,“你……”她语音破碎,无法轻易吐出言语。
她恨他吧。
杨隽清楚地明白她未说出口的话语,他甚至可以了解连她自己也不明白的心情。
她恨他,但又忍不住同情他。她恨他,但她也还是爱他的--她还是爱着他这个不怀好意接近她的魔鬼,所以才会如此痛苦。
可他怎么配?怎么陪她对他又爱又恨?怎配她对他还牵挂难安,萦绕于心?
他该远离她的。
对她而言,也许只有他用不再出现在她面前,她才能忘记曾经令她受伤跌交的这一切,重新站起,回到从前那个自信骄傲的季海舲吧。
“我们的孩子--流掉了吧?”她忽然开口,语音细微。
他闭了闭眼,“他原就不应该出生在这世上的。”
“的确,他确实不应该出生在这世上。”季海舲微微颔首,这一次终于同意他的看法。她的眸光遥远,语音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细细弱弱,“流掉了也好……或许这样对他才是最好的。”她闭上眼帘,一颗剔透泪珠静静流落。
杨隽心一痛。
确实,受到诅咒的孩子是不应该出生在这世界的--就像他一样。
“你见过风笛姑姑吗?”
他点头。
“你们--相认了?”
他握紧双拳,沉默不语。
她仿佛明白了,“姑姑还是恨你?”
“有些事情不是时间可以冲淡的。”他维持平淡的语气。
“不错,有些事情不是时间可以冲淡的。”她点点头,沉默许久,像在心中取舍些什么,最后终于下定决心,“杨隽,你走吧。”
他明白她的意思,这是说她永远不愿与他相见了。
海舲--该还是会重新站起来,坚强地活下去吧。
他轻轻吐气,强忍着内心那阵突如其来的剧烈绞痛,放纵自己的眸光在她清秀绝伦的脸庞最后一流连。
“好好保重。”
接着,他旋过身,走出病房,走出季海舲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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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季海舲站在病房一角,看着一个在舲园服务已久的女拥替她收拾行李。
她静静看着,一面看着报纸财经版头条有关盛威股价重挫的消息。
“由于泰国股、汇市狂跌,盛威家电损失惨重,发生财务危机,往来银行纷纷表示将慎重考虑融贯放款问题;再加上近日传出有关两大集团利益输送消息,投资人信心动摇,盛威股价一路狂泻,连续三日跌停……集团理事会表示,将会合力解决盛威家电财务危机,并全力针对盛威股价护盘……”
看来她季海舲果真是一败涂地了。
恐怕这一、两天,两位叔叔便会找上门来,对她严加训斥吧。说不定连证期会的官员都要约谈她,问她关于利益输送的问题。
她该怎么办……
“小姐,都收拾好了。”
季海舲点点头,面容依旧淡然平静,没让下人看出她情绪不稳。
她折上报纸,率先离开病房,“走吧。”
刚出大门,便见门对面长椅上坐着一个女人。
她面容憔悴,眼袋浮肿,像数日未曾安眠。
季海舲心一痛,“姑姑。”
季风笛站起身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小舲。”
“你在这里多久了?”该不会从她一进医院,姑姑便一直守在门外吧?
“我对不起你。”季风笛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径自道着歉,语音沙哑,眸子流露着无限疲惫。“希望你看在我从小疼你的份上,原谅我这一次。”
“姑姑……”她心脏紧绞,眼眸不知不觉蒙上泪雾。
“对不起。”
季风笛再度道歉,抛下这句话后,转身就走。
季海舲凝望着她的背影,那样孤独、寂寞的背影,双肩像压上千斤担,委靡不振。
“姑姑--”
从小最疼她,爱她,在她因父母责备而伤心难过时温柔安慰她的姑姑--连她也离开她了。
“一切可算是尘埃落定了,杨。因为集团理事会集资挽救,盛威家电这次的财务危机总算圆满解决。海平堂哥在正式接替我的董事长之位后,也一直尽心尽力让盛威的营运重上轨道,我也能放心了。至于利益输送的事,虽然这几个月连续开了几次侦查庭提讯我,可是也在季家人的运作之下不了了之--这就是季家人,虽然平时很少来往,出了事却绝不会袖手旁观。所以,别为我担心吧,一切都很好。”季海舲美好的唇柔揉弯起,“暂时风平浪静了。”
虽然这次她着实摔了一跤,赔上了在集团里苦心经营多年的声誉,让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事业版图一下子零零落落……但,最糟的情况总算是过去了。
而且,未必没有东山再起的希望。
在商场上闯荡,胜败乃兵家常事,谁没有一时的失足,谁不曾失意落魄过?重要的是跌倒了就要站起来,而且,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站起来!
这是他们季家人的准则--季家人一向不怕犯错,只怕没有勇气承认,知错不改。
海玄、海奇、海蓝,甚至连一向歉冲处世的海平都曾犯过错,但他们也都有勇气改正,为什么她不能呢?
“我也是季家人啊,杨。不管我真正的出身如何,都不会改变我是季海舲的事实。”她抚过书桌上的玻璃香框,对镶嵌在其中,默默注视着镜头的男人微笑。
良久,她再度幽幽开口,“那日,我见到你的律师,知道你把自己拥有鸿邦银行的股权全部移转给我……杨,这是你对我表达歉意的方式吧?你用这种方法向我道歉,也用这种方法令杨一平因为报复付出一点代价,我终于明白,你对我并非完全无情……”季海舲一顿,酸楚泪意蓦地涌上眼眶。她按了按眼眶,自嘲地轻扬嘴角,“又想哭了,我真没用……你不愧是我命中魔星……”她深深吸气,波光潋滟的秋水专注凝睇杨隽,似怨非怨。
他也默默回视她,那对黑眸永远暗沉若子夜,蕴隐着最幽深的情感。
可是这一次她终于看懂了,看懂了他藏在心底的情绪波涛。
“杨,其实你不像表面上那样漠不在乎吧?在你总像在嘲讽世人的面具底下,究竟隐藏了多少浓重的感情呢?你究竟承受了多少?又隐忍了多少?付出了多少……”她低下头,前额抵住冰冷的玻璃相框,“杨,我好想你,究竟在哪儿?为什么我怎么也找不着?你知不知道我想见你……我不是如你想象的那样坚强啊,如果你真能
看透我,就该了解我早已深深爱上你,该了解虽然我总是那样霸气、骄傲、高高在上,可一旦陷入情网,也和一般女人没什么不同,我依然会受伤,依然会难过,依然要忍受让人难以承受的刻骨相思……杨,你怎能就这样离开我?怎能就这样踪影全无?你究竟在哪儿……”
她低低唤着,一声比一声更加幽微,一声比一声更加渴望,一声比一声更加伤感,一颗心紧紧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