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人在萨伊。”
“萨伊?”
从那么遥远落后的非洲国家打电话来实在不像姑姑的作风,她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我接到你的信了,小舲。”季风笛语声阴沉,腔调怪异,“上面说的事都是真的吗?”
她一愣,“什么事?”
“你说你去了爱尔兰,发现原来杨隽小时候住在那里!”季风笛气息粗重,即便透过长途国际电话,仍能清楚感受到她情绪激动异常。“告诉我,那是不是真的?”
“是这样没错……”
但姑姑没必要如此激动吧?她只告诉她杨隽在爱尔兰出生,可没告诉她他曾有那样一段过往,她为何心绪激昂,就连语音也发着颤?
“小舲!”季风笛的语音愈发歇斯底里,伴随着收讯不清的沙沙声响,“我要你跟杨隽离婚!立刻!”
季海舲倒抽一口气,“为什么?姑姑……”
“总之,我不许你再和他一起!立刻离婚!马上远离他!”
“我不能。”她情绪跟着激昂,“我不离婚!我现在已怀了杨的孩子,我不要……”
“你说什么?你有了孩子?”
“你说什么?!你有了孩子?”
“是的。”
电话那头倏地安静下来,只听见一声比一声更急促的呼吸声,到后来,悄无声息。
她担忧莫名,“姑姑?”
“打掉他。”对方传来冷冷一句。
“姑姑!”她不敢相信。
“我说打掉他。”
“我不要!”季海舲心脏狂跳,忍不住语音发颤,“姑姑为什么要这样逼我?”季风笛默然不语,良久,终于再度开口,“我立刻赶回台北,等我。”
只这样一句,她便收了线,留下季海舲一人执着话筒,心脏紧缩,像要翻出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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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杨隽忙完公事回到家里,已是夜十一点。
他刚刚从玄关转进客厅,便发现季海舲一人独坐厅里,螓首微微侧着面对落地玻璃窗,只开一盏小灯,黄色的光影在她秀丽绝伦的脸庞上浮移着。
她似乎在沉思些什么,两道翠眉轻轻蹙着。
怎么回事?她在担忧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心事重重的模样?
杨隽发现自己的心莫名一揪,“怎么了?在想什么?”而且语音是连自己也不敢想象的沙哑。
她忽然一惊,回过头。
他一震,无法置信自己方才看见海舲眸中蒙上的淡淡阴影。虽然只是昙花一现,但已足够他明了她现在心绪正处于茫然彷徨之中。
当然,从小的训练让她迅速武装起自己,戴上一副平静的面具。
“没什么。只是偶尔也该学学你。”
“学我?”
“让自己放松,发发呆,别整天像只陀螺转个不停。”她微笑粲然,带点慧黠俏皮。
若不是太了解她,杨隽相信自己或许会被她演戏的功力所感;但现今他却清清楚楚察觉到她在强颜欢笑。
“思考的结论是什么?”他也拉起一丝微笑,在她身边落坐。
她一怔,“结论?”
“这样发呆思索,总该悟出一些人生道理吧?”他半开玩笑。
“杨!”她先是瞪他一眼,接着逸出一串铃般轻笑,“发呆就发呆喽,哪有人发呆是在思考人生道理的?”
“那达摩又怎会在菩提树下参禅悟道?”
她蓦地一窒,他轻松一句便令她哑口无言,只得无奈一笑,微微叹息。
“你有心事,海舲。”他索性开门见山。
她又是一阵心跳加速,“我?”
“因为公司的事吗?”他幽深黑眸紧盯着她,不放过最细微的反应。
她悄悄咬着唇。为什么他总能轻易看出她隐在静定表情下的汹涌思潮?她明明已经极力掩藏了啊。
“担心泰国的投资?”
“不。”她摇头,不知不觉回避他逼人的眼眸,“有鸿扬为我处理避险事宜,我很放心。”
他眸光一闪,“既然如此,是为了什么?”
她倏地扬起眼帘,明眸凝睇他许久,菱唇微微颤动,将言未语。
“海舲,有什么事你就说啊,这不像你。”他英挺的浓眉微扬,嘴角的微笑漾着嘲讽,“将来要接下盛威掌门人的女强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畏畏缩缩,话也不敢说?”
季海舲全身一颤。
他说的不错,她季海舲什么时候成了那种畏首畏尾的女人了?什么时候面对一个男人连话也说不出来?这不像她,绝不是她!
但……面前这个男人是十五年前曾经当众撕了她邀请函的人啊,是截至目前为止,除了父亲以外,唯一能让她哭的男人啊,她……
停止畏惧!季海舲。你从小所受的教育便训练你不知何谓畏惧。你是葛布勒,是统御季家海字辈的掌门人!
她深吸一口气,“杨,我有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
“我怀孕了。”
“什么?!”
这句话果然掀起了她原先预期的汹涌波涛。杨隽睁眸瞪她,脸上肌肉激烈抽搐,黑眸掠过一道又一道暗沉阴影。
“你说你有了孩子?”他简直是从齿缝里迸出这句逼问。
季海舲有受伤的感觉。她是想过杨必然会对此事大感震惊,却从未料到他反应竟激烈至此!瞧他面上那副阴郁神情,就好像她做了某种十恶不赦的事似的。
这激起了她的好强心态,“有一个孩子会是一件如此难以想象的事吗?何必震惊成这副模样?”
“你怎能有孩子?”他猛地起身失声狂吼,她第一次见他情绪如此激动。“我们不是早已协议过暂时不生小孩的吗?”
“这是以外,我并非有意令它发生。”
“怎么会有这种意外?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意外?”他声声质问她,黑眸泛着吓人的红光。
季海舲不禁也站起身,握紧双拳制止身躯一阵突如其来的强烈震撼。她呼吸急快,虽因他可怕的眼神感到微微恐惧,强迫自己勇敢回应他凌厉的逼视。
“为什么不能有这种意外?”她一字一句,清清楚楚,“记得那一夜吗?你我都忘了做事先的防护措施--”
“你是指你回国的那天?”
“对!”
“该死的!”杨隽怨声诅咒,猛然用力捶了一下墙壁,两到锐利的视线直直刺向她,刺得她太阳穴阵阵抽痛。
“我早知道那晚是个错误!我不该失去理智的……真是--该死的!”
“杨隽,你的意思是--”她语音发颤。
“这孩子是个错误!”
季海舲倒抽一口气,“不许你这么说!”她提高声调,再也无法维持平静的语气,“我们是夫妻,有孩子是正常,绝不是错误!”
“我说不要有孩子!”杨隽的话声比她还宏亮,他一个箭步来到她面前,揪住她的衣领,神态激狂,“你听清楚了吗?我不要孩子!”
“我要生!”她倔强地应道,“这个孩子我要定了。”
“我说不许!你听见了吗?我不许!”他更加用力扯紧她的衣领。
“为什么?”季海舲锐声喊着,一面强忍颈部痛楚,一面用力眨眼,拼命想看清面前这个转瞬之间失去平素理性的男人。“为什么你们都不愿我生下孩子?”想起今日下午姑姑的电话,她更加控制不住,“这是我的孩子,虽然是意料之外,可是我决定生下他。我是这孩子的母亲,就算全世界都不许我生下他,我说要生就生,谁也管不了!”
“我说不行!”
“为什么?杨隽,你说清楚,为什么不行?”她眨眨眼睫,一颗泪珠不听话地垂落,“我要知道为什么。”
杨隽一证,满腔激狂怒意在见到她不知不觉落下的泪珠后忽地消失无踪,只余一腔无奈。
他松手放开她,转身面对落地窗,拼命匀定粗重的呼吸,好一阵子默然不语。
季海舲则怔然冻立原地,眸光调向他伟岸身影,“杨……告诉我为什么。”
“你会后悔的。”他终于迸出一句,语音喑痖。
“后悔?”她不明白。
“生下我的孩子……你会后悔。”
“为什么?”
“他不语。”
“为什么?杨。”她举步奔转他面前,仰头定定凝视他,“为什么?”
他偏转过头。
她柔嫩的双掌贴住他冰凉面颊,强迫他转回眸光与她相接,“告诉我为什么。”
他仍然不语,凝向她的黑眸掩着层让人心痛的轻纱。
季海舲蓦地倒退数步,无法承受在他眼中捕捉到的奇异痛楚。“为什么?杨?”她喃喃问着,胸口强烈翻搅,“为什么你和姑姑都不许我生下这个孩子?”
“她有不许你?”
“恩。”
她点点头,身子微微一晃,杨隽连忙伸出双臂稳住她。
她在他怀中楚楚低诉,“今天下午我接到她的电话,她竟然……竟然……”
他双眉不觉也跟着揪紧,“怎样?”
“她--要我跟你离婚!”
杨隽十指一紧,抓得季海舲手臂微微发痛,“她要你跟我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