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片的主角正是季海舲,她柔亮的秀发束成俏丽的马尾,一身帅气的骑装衬得她做在马背上的身影更加自信。
他还记得当时她那匹白色坐骑的名字。
路西弗--曾经拥有六对羽翼,受尽上帝宠爱的大天使,世人歌咏他为晓星之子,集所有光亮灿烂于一身。
路西弗,当他因故堕落地狱之后,人们称他为撒旦--而这正是他黑色坐骑的名号。
这到有趣。
杨隽的嘴角拉起一个似谑非谑的弧度。
仿佛是约定好的,她与他的坐骑正是光与暗的对比,就像她与他一样。
第一次见到她,他就明白她与他是两个世界的人;她是来自光明天堂的天之骄子,他是堕落地狱的魔鬼门徒。
原本他俩不该有任何交集的,除非是魔鬼有意引诱天使堕落。
葛布勒是看顾伊甸园不让撒旦入侵的天使,意欲保护亚当与夏娃;但她是否护得了自己?她护得了自己不被魔鬼引诱吗?
这是个有趣的挑战,而季海舲已经接下了战帖--自她应允与他联姻的那一刻起。
她是否明白自己正一步一步走向毁灭?
他双眉一紧,开始缓缓收拾书桌上凌乱的相片,一张张仔细收回厚厚的相本。
然后,他将相簿放回桃心木书柜的最长层,那里整齐地排列着成排相同尺寸的厚本子。
拉上书柜的玻璃,他走出书房,来到阔朗的客厅。
厅里除了几件必备的家具之外,简直可以说是空荡荡的;唯一比较特别的,是墙上挂着一张巨幅相片。相片上,一个年轻女孩巧笑倩兮,黑眸凌锐有神,绽出难以逼视的光芒。
杨隽瞪着那对黑色瞳眸许久。
终于,他甩甩头,走出这层完全属于他个人的公寓,锁上金属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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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没回家。
季海舲微微失落地从杨隽的书房退出,掩上门。
他的秘书告诉她杨很早就离开办公室,她还以为他今晚提早打道回府,原来不是。
是私人约会吗?约会的对象是女人?为什么不向秘书交代行踪?
她咬住下唇,阻止心底蓦然升起的莫名嫉妒。
每个人都有隐私,都有自由行动权,杨不需要事事交代,她也不应该细细过问他行踪。
只是,她总觉得他像朵浮云,无法掌握,无法猜测他下一步会飘向何方。
就算现今与他同住在这高级住宅大厦的最顶楼,屋内也仿佛没有他存在的实感。
里里外外,除了必需品,杨隽没有带来任何属于他私人的物件,没有他从前的照片,没有他私人的藏书,没有他个人喜好的装饰。
他虽然住在这里,但屋里却不带一丝他的色彩,就好象他对这儿而言也只是个过客而已。
这里--算是他的家吗?或者只是他偶然停歇驻足的地方?
季海舲深吸一口气,平稳微微紊乱的心跳,压下乍然涌起的淡淡慌张感。
她一旋身,蓦地发现一个修长的人影停定她面前。
“你回来了。”
“恩。”
“你的秘书说你不在办公室,我还以为你今晚有约会。”
他摇首,“只是去散散步而已。”
“散步?”季海舲挑眉,心情不知不觉一松,忽地有了开玩笑的兴致,“鸿邦集团的少东不忙得昏天暗地就是奇迹了,竟还有时间散步?”
“人总不能老像只陀螺转个不停,偶尔也要停下脚步,静心欣赏周遭景色。”他淡淡地。
她笑了,眼睛俏皮地眨了眨,“这话似乎在嘲弄我?”
“不敢。怎好对盛威新上任的董事长不敬?”
“我说过,这事也得感谢你大力相助。”
“我并不是无条件帮忙。”
“我明白。”季海舲懂他的意思,“放心,我一定礼尚往来。只是--”她忽地犹豫起来。
杨隽立即接口,“没有闲置资金?”
“你大概也知道吧,前阵子盛威才投入一笔巨额资金与日本企业合资成立生物科技公司,暂时没有太多流动资产。”
“其他关系企业呢?”
季海舲微微苦笑,“我恐怕没有自由运用资金的权力。”
目前她虽在集团理事会挂名首席副总,其实真正实权还是在她两位叔叔身上,她真正能随心所欲安排一切的公司也只有盛威家电。若只有盛威,她或许能运用职权决定收购鸿邦的股票,至于其他集团关系企业,恐怕还得先在董事会提出动议才行。
“我明白。”杨隽点点头,沉吟数秒,“我想想办法。”
“想办法?”
“这件事暂时还不急,先让我琢磨琢磨。”杨隽对她微笑,“吃过饭了吗?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有点事想跟你说。”
杨隽蓦地回头,给了她意味深长的一瞥。
她一颤,奇异的感觉从脚底直窜上来,“魏嫂留了晚饭在餐桌,是你爱吃的德国猪脚。”
她领着他走进光可鉴人的餐厅,长方形的大理石餐桌上躺着两套精致的银制餐具,正中央则是一个盖上的银色托盘、沙拉碗、红酒、插在水晶瓶里的香水百合,以及造型优美的烛台。
杨隽点上蜡烛,关上灯,餐厅的气氛霎时柔和起来。
“坐下吧,我来分配餐点。”
“又让你服侍我?”季海舲一面坐下,一面开玩笑,“真不好意思。”
“别高兴得太早,下次就轮到你了。”杨隽回一句。
季海舲望着他,他切着猪脚的动作利落,一张俊秀的脸庞在柔美烛光的掩映下,显得更加迷人。
她心一紧,不觉看呆了。
他注意到她的异样,俊眉一挑,“怎么了?”
她一凛,连忙收回视线,“没事。”
他凝望她一会儿,“你方才说有事,是指?”
“是这样的,过两天我得到英国一趟。”
“英国?”
他嗓音似乎微微一变,季海舲迅速瞥他一眼。“开会。”她解释着,“跟几位当地主管检讨一下欧洲业务状况,或许会停留个两、三天。”
他忽地微扬嘴角,一面将香气浓醇的红酒注满两人面前的水晶杯,“温布顿网赛好象快开打了。”
她一愣,“那又怎样?”
他在她对面坐下,闲闲地摇了摇酒杯,啜饮一口红酒,慢条斯理地问:“你准备顺道去欣赏比赛吧?不知那为曾跟你有过一段韵事的网球选手今年有没有参赛?”
她心思一转,这才领悟到他是在寻她开心,唇角不觉漾出一抹清丽微笑,“大概会吧,毕竟是四大公开赛。”
他放下酒杯,上半身忽地倾前,英气十足的脸庞逼近她,“你该不会假借出差之名会旧情人吧?”
“那不正好?”季海舲不甘示弱,“相信也有不少女人等着我这个碍事者自动离开,以乘机与你旧情复燃。”
“我不会理会她们。”他语音低哑。
她呼吸一顿,“我可能也不会有空去欣赏网球比赛。”
他微笑,深幽的黑眸逐渐抹上一层情欲的烟雾。
季海舲身子一僵,强烈感受到他均匀袭向她脸颊的气息。他实在靠得太近,眼眸又毫不掩饰对她的渴望,教她简直无法抵挡。
他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迅速偷了一个吻,方靠回椅背。
“记住你的承诺,海舲。”他再度举起酒杯,朝她微微一敬,“公事办妥便早点回来,别浪费时间去温布顿。”
她瞪他好半晌,终于回应,“我可以答应你。”
“也别去别的地方。”他加一句。
她蹙眉,“什么别的地方。”
他没有回答,径自拿起刀叉,“用餐吧。”
她眨眨眼,怔忡地凝视他优雅流畅的动作。
他不可能会知道吧?知道她这次说到英国出差只是借口,真正的目的是想到爱尔兰。
到爱尔兰--都柏林近郊的一座天主教堂。
根据庭叔的今日下午所提的调查报告,杨隽有百分之九十是在那座修道院长大的--其实应该是百分之百确定了,只是那里的修士一直不肯透露是怎么去到那间修道院,又怎么离开,以及在那里度过的童年一切。
“对方好象把杨隽的身世视为某种机密。”张耀庭这样说道,“不管我派去的人怎么问,对方都不肯说……除非首席肯去一趟。”
“为什么非要我去?”
“因为首席是他的妻子,他们只愿与他最亲近的人谈。”
最亲近的人--是指她吗?
季海舲无法抑制心中一阵莫名的激荡。
她与杨隽……算是最亲近的人?不论是为了什么理由结婚的一对男女,或许都会如他们这样,被外人视为生命共同体吧?
她与杨隽的关系已密不可分。
所以她该有这个权利,去发掘他一直坚不透露的秘密。
或许探人隐私并不是一件好事--即使他俩今日已是夫妻--但她就是无法克制想弄清他一切的深沉渴望。
她想了解他,想参透他,想揭开他一直困惑她的神秘面纱,想碰触他隐藏在心灵最深处的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