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轻轻便作上企业最高主管的世家子弟太多了,不只她季海舲一个;比如裕隆汽车的严凯泰、大陆工程的殷琪就是两个好例子。
或许她年纪是比他们又轻了一些,但论能力才气,她决不输他们。
盛威董事长的宝座绝不能让!
但她可以假意自谦--
“承蒙姑姑抬爱,小舲十分感激。但我年轻识浅,恐怕力有未逮。”她淡定微笑,“两位叔叔不论谁担此大任,绝对都胜小舲百倍。”
这话说得谦虚,也的确打入两个风字辈男人的心坎,问题是--究竟又哪一个出任较合适?
一瞬间,两人的心中转了十七、八个念头。
身为这次会议主席的季风华扫视阔朗的会议室一圈,正待启唇发话,季风扬抢先开口。
“我赞成风笛的提议。”
“什么?”季风华瞪着他,不敢相信。
季风扬回瞪着他,
苍老且满布布皱纹的脸庞却仍旧线条刚硬,眸光更是完完全全的不认输。“小舲虽然年轻,但一向跟在大哥身边做事,对盛威的一切了若指掌;以她这几年优秀的表现,我相信她绝对够格当此重任。”
季风华暗暗咬牙,“这么说,你也赞成由小舲出任盛威董事长??”
“不错。”季风扬语气坚定,挑战似的眸光大有“与其由你担任,不如让一个黄毛丫头来搅局”之意。
鹬蚌相争,鱼翁得利。
季海舲几乎想微笑,这两个人不论哪一位夺得盛威最高决策者之位之后,第一件想做的事想必都是任命自己儿子为总经理吧。只讽刺的是,最后竟是由她这个刚刚失去父亲的丫头取得先机。
她微微侧首,眸光凝向窗外澄净蓝天。
父亲,请你在天上好好看着吧,小舲绝对会达成曾经对你立下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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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会后,季海舲与季海蓝一起走出位于集团总管理部顶楼的会议厅。
“恭喜,你算是得偿所愿了。”比她大几岁的堂姊直言,唇边是发自真诚的微笑。
季海舲知道自己可以相信海蓝确实是成心的恭喜她。
海蓝从小个性就怪,不太与他人往来;不过失踪三年的她在几个月前回到台湾后,性格有了极大的转变,待人和善温柔许多。
但不论从前或现在,只有一点她是毫无改变的,就是对集团事业漠不关心。
就因为海蓝对集团事业毫无野心,所以她相信她的道贺是出自真心。
“也要谢谢堂姊帮忙。”季海舲淡淡一笑。
“哪里,我只是负责转达姑姑的意见。”
季海舲的微笑加深,转了个话题,“最近怎样?两个小家伙都好吗?”她问的是海蓝的一对儿女--柏恩彤、恩白。
“吵死了,一天到晚嚷着想出门玩。”提起一对儿女,季海蓝完全是一副慈蔼母亲的模样。
“不是快放暑假了吗?可以成绩带他们出国散散心。”
“再看看吧,希望语莫到时候可以匀出时间。”
“堂姊夫最近一定挺忙吧?”
“最近确实比较忙。”提起丈夫,季海蓝的神情立即由慈蔼转为柔情款款,“每天加班,真怕他的身体受不了。”她的语气微微流露担忧。
季海舲微笑,“上回我在一场募款餐会见到他,精神看起来还不错啊!他还告诉我明年打算参选立委。”
“他就是对政治有兴趣。”季海蓝无奈地摇摇头。
“这下我可真要成为搬弄是非的人了。”季海舲半自嘲地笑道,“他也才告诉我,说你最近接了个研究计划,经常忙到三更半夜。”
“怎么,就许他一个人忙?”季海蓝挑眉。
“我想,他也是跟你一样,担心你身体吃不消吧。”
季海蓝闻言禁不住唇角半勾,拉起一个既甜蜜又柔媚的微笑。接着,她像忽然想起什么,瞥了手表一眼。
“糟糕!我得快一点,跟语莫约了一起吃午饭。”
“既然这样,你先走吧。”
季海蓝点点头,挥手迅速离去。
季海舲看着她迫不及待的步伐,心脏一阵拉扯。
瞧海蓝那副急匆匆又十足兴奋的模样,任谁都看得出这场约会在她心中的重要性。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是要去会热恋中的情人呢,哪里会想到是已经结婚多年的夫婿。
不知怎地,看着她修长的背影逐渐消失,季海舲内心竟忽然有一种类似空落的感觉。
怎么回事?为什么见到海蓝那种幸福妻子的模样,她心底竟莫名冒出一股奇特的酸涩,就像她在嫉妒或羡慕一样?
别胡思乱想,季海舲!
她警告自己,猛然旋过身,举步欲朝另一个方向行去。
季海舲才刚迈开步伐,脸庞就埋入某个宽广的胸膛。她蓦地咬住下唇,袭向她鼻间的熟悉气息已经暗示了这男人是谁。
她缓缓抬起脸庞,心跳与血流都不情愿地加速。
果然,杨隽那张五官分明的脸孔似笑非笑,黑色瞳眸意味深长地圈住她。
“我从不晓得你也会有如此慌张的时候。”他象是在嘲弄她。
她无言,只能自嘲地拉拉嘴角。
“是因为顺利达成心愿太兴奋了吗?”他问道,“我刚刚听本行的代表说了,最后决定又你出任董事长。”
“那是意料中事,我还不至于因为那样就失去平静。”
“是--吗?”
他是故意拉长语音的吧,想借此嘲弄她?
季海舲决定笔记不该轻易上钩。“你怎么会在这里?”她自自然然转了个话题。
“邀你共进午餐。”他淡淡地,“我知道你刚刚开完董事会,暂时没别的约会。”
邀她午餐?
她悄然平匀呼吸,阻止自己过于兴奋,“该不会又要野餐吧?”
“如果,这一次也该轮到你准备餐点。”他顺着她的语气开玩笑。
“饶了我吧。”她翻个白眼,“别说三明治,我连煎蛋也不会。”
“照这么说,有一天若你季海舲没有下人服侍,岂不得饿死?”
“大不了叫外送,不然上外头的餐厅吃。”
“如果是深更半夜,所有餐厅商店都关门了呢?”
“那就饿着肚子上床!”她干脆地回答,“一个晚上饿不死人的。”
“不愧是公主。”他感叹地摇头,“宁死也不肯屈就亲自下厨。”
“我说过,”她仍旧一本正经,“公主只负责挑剔,不负责亲自料理。”
他忽地伸手抬起她下颌,深邃的黑眸静定地凝住她,“你一向这么养尊处优?”
她心跳更加狂乱,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定定回望他,以一贯平静的口气问话,“难道你不是?”
他凝视她数秒,眸光忽地一黯,垂下手。
“走吧。”他蓦地旋过身,背挺得笔直,步伐宛若花豹般,坚定而优雅。“我在福华订了位。”
季海舲凝望着他的背影,翠眉微颦。
虽然他的步伐仍是一贯的从容坚定,她却可以从其中某种细微的变化敏感地察觉他内心情绪的轻微起伏。
有什么事触动了他?是她刚刚那句问话?
莫非杨的成长历程果真不似一般世家子弟?她心念一转,忽地忆起庭叔曾向她报告过,他十四岁才被杨一平带回身边。还有,那从十五年前便一直缠绕她脑海挥之不去的--他背上类似鞭笞的痕迹。
做爱的时候他总还是穿着棉质背心,她本来百思不解,后来才恍然忆起曾透过湿透的衬衫发现他背部有交错的印痕。
经过十五年,那鞭痕该淡了,但杨隽依然不许她碰他的背。
究竟为什么他背上会留下那样的印记,又为什么他将印痕视为最高的禁忌,甚至在做爱时都不愿她碰触他?
难道……他真有不足为外人道的身世?
她必须查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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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记得。
杨隽站在落地窗前,手肘与前额紧贴住微凉的窗玻璃,默默凝望窗外。
透过这栋高级住宅的最顶楼,可以取得台北中心极佳的视野。前方闪烁的霓虹与车灯串成的灿烂与天际迷蒙的星芒辉映,交织成足以迷惑人心的璀璨。
但此刻占据他心思的不是眼前的美景,而是那个女人。
虽然她后来并没有继续发问,但她当时的表情清清楚楚地告诉他,她还记得。
经过十五年,那女人竟然还记得那件事,记得他因下水救她而不意泄露的秘密。
那是他一生最可耻、黑暗的秘密,他憎恨让任何人探知。
为了摆脱那段可恨的过往,他甚至与魔鬼谈交易,不惜将自己的灵魂出卖。
岂知就在他极力强迫自己淡忘那些时,她竟然还深深记得。
“该死的!”他右手一捶玻璃,低声逸出一句诅咒,“季海舲,你不该知道这些!”
他蓦地回转身子,挑起散落书桌上相片中的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