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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啊,她的头好痛,像要将她整个人撕裂……

  为什么她记起这许多,却还是记不起他们婚后的一切?有什么关键的地方断掉了?

  她仰起头,眸光再次透过树丛窥视两人,她看见语莫用力推开自己的妹妹,神色像是不忍,又像极度无奈。而语柔凄然地凝视哥哥,眼神满是不敢置信。

  像过了一世纪之久,他终于先开了口,“语柔,我是爱你的。从小我们就一块儿长大,我怎能不爱你?但那并不是男女之情,你明白吗?”

  “语莫──”

  “我一直把你当成最好的妹妹。”

  “可是我不要当你妹妹!”柏语柔吶喊,带着哭音,“我不要当你妹妹……我爱你啊!”

  “但我爱的是海蓝。”他闭上眼,似乎不忍见相语柔绝望的神情,“一直只有她。”

  “不,我不信,我不信你真能忘了她在黑蔷薇的所作所为,真能还毫无芥蒂地爱她!”

  “我不在乎。”他重新张开眼,语声坚定,“就算她曾经在那里跟千百个男人上床,她现在也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女人了。我──”

  “别对我说谎,柏语莫!”她蓦地打断他,语气严厉,“你不是那种男人,别在我面前故做大方。自己的妻子公然在外头偷情,而且对象不只一个人,就算是圣人也未必能忍受,更何况你不是圣人。”她凝视着他,眼神凌厉,“如果你是的话,那天就不会和季海蓝大吵一架,就不会想掐死她──”

  “别说了!”他喝止她。

  “我要说!”她不理会他的呼斥,“你以为我不知道吗?那天你本来想掐死她的,要不是恩白突然哭出来,你真的会杀了她!”

  一声短促的惊呼打断两人,他们同时调转眸光,四处找寻着声音的来源。

  终于,距离他们身旁数步之遥的树丛后,立起一个纤秀的身影。

  柏语柔愣在原地。

  相语莫更是震惊莫名。他倒抽一口气,瞪着季海蓝在夜风中显得异常柔弱的身影。她微微发着抖,季家人独特的黑眸黯然望向他,脸色的苍白恰与眼眸的黑幽成强烈对比。

  她都听见了。

  他身躯不觉强烈颤抖,视线与她交接,想开口解释,却一句话也吐不出来。

  她的脸色愈来愈苍白,他的一颗心也威胁着要蹦出胸膛。

  他提起腿,试图靠近她。

  但她却跟着后退。他进一步,她就退一步。

  她怕他?甚至不愿再让他靠近她一步?或者那对在黑夜中显得迷蒙漯邃的眼眸其实藏着对他的怨恨,恨他竟曾经那样对待她?

  “海蓝。”他再也无法忍受僵凝的气氛,张口呼唤。

  她没应声,仍然莫测高深地看着他。

  “海蓝,你听我解释。”

  她摇摇头,清冷的神情让他无法再吐出只字词组。

  终于,她紧闭的菱唇微微开启,逸出的言语却是让他极度愧疚的。

  “你那时是真的想杀了我吧?”她轻轻地,语音像随时会消逝在风中。

  他神情紧绷,“对不起。但──”

  “别说。”她举起一只手阻止他。

  他只能住口,歉然地凝望她。

  她默默回望着他,眼柙迷惘、黯然。然后,她侧转身子,摇摇晃晃地往正屋的方向走去。

  他望着她的背影,几度想张口唤她。

  但最后,依然只有无言。

  “季海蓝,你太可恶了!”他咬牙切齿,脸上肌肉强烈抽动。

  “停止对我大吼大叫。”她心一跳,却仍倔强地响应,“这只是对你用那种方式送我恩白一点小小的回礼。”

  “你──”

  她瞥了他阴晴不定的脸色一眼,故意撇撇嘴,“这点小小的回礼你就承受不了?我还没告诉你我在黑蔷薇的所作所为呢。”

  “住口!季海蓝,你给我住口!”他瞪着她,眼神已趋近狂乱。

  她低回星眸,不敢看他狂风暴雨般的神情,“告诉你,在那里,人家称呼我为黑夜女神呢!”

  “我叫你住口,你没听见吗?”他不容她继续,步步逼进,语音轻柔却危险,“住口,季海蓝,否则我会让你后悔莫及。”

  他敢威胁她?

  她咬着牙,自尊与怨怒战胜了理智,她不顾一切地火上加油,“你要敢动我一根寒毛,我们法庭上见!”

  “法庭?”他歇斯底里的笑了,“你约我法庭见?别忘了我可是名律师。”

  “我会请一位比你好上千倍的律师。只要我有心,不怕请不到!”

  “是啊,只要你季大小姐想做的事,哪有做不到的?有钱能使鬼推磨嘛。”他语气极端讽刺,“可你别忘了,有些东西是任你有多少财富也无法买到的。”

  “或许有些东西是钱买不到的,”她睨视着他,“但至少季家的财富还够买你柏语莫,不是吗?”

  “你!”他的神情已非可怕能够形容了,那已经完完全全脱离一个正常人该有的表情。那是一个濒临疯狂的男人,自他眸中激射而出的光芒是野兽才有的。她心脏狂跳,随着他步步进逼逐渐后退。

  她不停地后退,直到她的背抵住育婴室的墙。

  “你想做什么?”她全身发颤,内心有着无可名状的恐惧。

  他不答话,重重地喘气,像野兽在逼近猎物时自鼻腔喷出的气息。他一步步逼近她,脸色苍白凝重,洁白的牙齿在闇夜里闪着阴森森的光。

  他双手扣住她颈项,锁紧。

  “你疯了!”她双手拚命想扳开他的手臂,语音因强烈的恐惧而趋近破碎,“放开我!放开……”

  “我杀了你!杀了你这个自以为是、只会糟蹋他人情感的魔女!”他继续绞紧她的颈项,早已失去理智,“我杀了你!”她呼吸困难,脑子因缺氧逐渐陷入半昏迷状态,眼前亦蒙眬一片。“救命……”她语声的瘖哑细微连自己也不敢相信,“救命……”但没有人救她。眼前早已毫无理性可言的男人欲置她于死地,整座柏园却没有一个人发现,没有一个人来救她。

  救命,救命!这感觉太可怕、太痛苦,有谁能拯救她脱离他的魔掌?拜托谁都可以,就救她吧……

  正当她开始认命,准备屈服于他的掌握时,一阵嘹亮的婴儿哭声惊动了两人;那哭声如此凄厉,彷佛经历前所未有的恐惧。

  是恩白。她迷迷蒙蒙地想着,恩白在哭,他一定吓坏了。

  别哭,恩白,别害怕,没事的,别害怕……

  忽然,她感觉颈问的束缚一松,又可以畅快地呼吸。

  她不停咳嗽,像要弥补刚刚所失去的氧气般拚命吸着气,失焦的眼眸茫然地对着眼前的男人。

  他却不看她,英挺的脸庞对着育婴室里的摇篮床,那上头躺着依旧嚎啕大哭的恩白。

  他蓦地哀鸣一声,瞪住自己不停发颤的双手,面上的神情极度厌恶、自鄙,彷佛无法接受方才自己对她所做的。

  “恩白!”她失去焦点的眼眸总算可以重新聚焦,冲过去扶住床栏杆,俯视婴孩。

  恩白的小脸涨红,哭得喘不过气,黑色的瞳眸写着极端的恐怖与惧怕。

  这就是恩白之所以会罹患不语症的原因吗?因为曾在婴儿时期亲眼目睹如此恐怖的事件,就算事情过了,就算婴儿的记忆无法像成人一般持久,这样的惊惧体验仍被收藏在潜意识里。

  自己的父亲竟想杀死自己的母亲!是这样可怕的体验让他封闭起小小的心灵,不愿与他人交流,到了二岁仍一语不发。

  他会说话的。赵小姐说她曾听见恩白自言自语。他只是不愿意说,不愿意真正敞开心灵和人交往。

  季海蓝跪立床前,螓首抵住交握的双手。

  上帝啊,请原谅她,都是因为有她这样可怕的母亲,才连累了自己的孩子。是她令恩白无法开口说话,是她令语莫无法自在地亲近恩白,宁可选择冷落他。

  一切都是她的错,是她的自以为是、她的骄傲任性造成过去那一段可悲的婚姻,造成所有人的痛苦。

  语莫、恩彤、恩白,他们都因她而倍受折磨。

  上帝啊,忏悔是否能弥补她从前所做的一切?在美国那三年,她日日析祷、夜夜忏悔,企求她曾犯下的过错不会再继续伤害任何人,不会再为任何人带来痛苦。

  但这样的忏悔是否已经太迟了?她自从海澄死后便不曾再上教会做礼拜,上帝是否早已放弃了她,不愿再眷顾她?

  她既早已背弃上帝,选择成为地狱魔女,是否已没有资格奢求任何人的原谅?

  柏语柔说得对,就连圣人也未必能原谅她所作所为,更何况语莫并非圣人。

  他只是一个平凡男人啊,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所以他嫉妒、气愤、怨恨,无法忍受她的浪荡行止,更无法承受她出口伤人。

  所以他会想掐死地,掐死有一张清秀脸孔,却总是吐出恶毒言语的魔女。

  她活该!

  她是这样想,眼泪却依然不听话,酸酸楚楚地滴落在床,一滴接一滴,无休无止。

  她从来没想到,那曾多次纠缠她的噩梦竟是事实,而梦中欲置她于死地的恐怖魅影竟就是语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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