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人年纪该比李管家还大,看来竟和她差不多年轻,还多了点妖媚的气质。
“你大概也忘了我吧,海蓝。”她凝视季海蓝,眼神冷淡,但藏在眼底深处似乎还有某种情感,某种类似厌恶的东西,或者是──防备?
对那样的眼神,季海蓝的反应是完全困惑。“对不起。”她回避洛紫那奇特的眼神,转向另一个男人。
这男人挂着一副眼镜,身材颀长,接近运动家的骨架,年纪比洛紫轻上一些,像是风流倜傥的人物。
这是她舅舅?
“海蓝,我是成发舅舅。”他伸出手欲同她一握,“还记不记得?”
他的语气亲昵,微笑和善,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然而季海蓝却无法克制一阵突如其来的冷颤。
“成发是我弟弟。”恪紫在一旁加上一句。她的反应是一阵晕眩,脚步微一踉跄。
柏语莫一只手环上她的腰稳住她,悄悄在她耳边吹气,“不舒服吗?”
“没事。”她轻声一句,按着勇敢地伸手与洛成发一握,“你好。”
然后她迅速抽回手,惊异地发现自己的手心竟已微微沁汗。她自长长的眼睫下窥视那男人,总觉得他和善的表面下似乎隐藏着一种莫名的邪恶。
“介绍完了?”季风扬对这一切似乎有些不耐烦,“先用餐吧。”
“我不是还有一个哥哥?”她尽量使语气平静。
季风扬一挑眉,“你知道?”
“语莫告诉我的。”
“他今晚没来。”
“为什么?”他不想见她这个素末谋面的妹妹?
“他脾气就是这样,不爱参加这种聚会。”
是她的错觉吗?或者季风扬前额确实有青筋暴跳?这个气势高傲,彷佛睥睨一切的老人也有控制不了的人?
因为察觉这一点,季海蓝心底对那个从未见过的兄长升起某种好感。
她自嘲地撇撇嘴甬,看样子无论是失去记忆前或之后,她都一样不喜欢自己的父亲。
用完晚餐后,季海蓝得以更进一步证实他们父女不和。
季风扬将她一人唤进他那间足足有她在柏园卧室三倍大的书房。书房装潢相当气派,一体成型的酒红色原木书柜、酒柜、书桌,漩涡纹的华丽地毯,真皮沙发。书房内家具不多,更显空间之宽阔。
他问都没问她,直接调了一杯琴汤尼,装在凡赛斯出品的水晶鸡尾酒杯中递给她。
她微微蹙眉,直接将酒杯搁在桌上。
“怎么不喝?是太烈了或是不够烈?”
“我今晚不想喝酒。”
季风扬一挑眉,抖落一阵讽意十足的笑声。“那倒真稀奇!看来失去记忆确实让我这个女儿改变许多。”他摇摇酒杯,一饮而尽,“知不知道你从前几乎夜夜出门寻欢买醉?”
她出门寻欢买醉?
一股强烈恶心的感觉蓦地攫住她,脸色迅遮惨白。
“告诉我,你这几天跟语莫处得怎样?”“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还像从前一样处处给他难堪?”
“我……”她惊疑不定。
季风扬仔细审视她的反应,“看样子你的确完全不记得从前的一切了。”他不具善意地挑挑唇角,“我不管你从前怎样,但我奉劝你以后最好少出花样,乖乖守一个妻子的本分。”
“我究竟如何不守妻子本分?”这个问题搁在她心里许久了。每个人见到她都说从前的她是如何浪荡,如何让语莫难堪,但她根本一点地想不起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事,让这些人说她行止不端。
季风扬既是她父亲,或许问他会比较不让人尴尬。
“你真想让我挑明了说?”
“是。”
“好!我就挑明了说。”季风扬放下酒杯,以一个夸张的手势做为开端,“你在柏园里如何我是不清楚,在外头的名声可就不怎么好听。白天,你规规矩短在我们盛威出资的一家理工学院乖乖当一名教授,夜晚,你可是传说中的夜游女神。”他冷冷一牵嘴角,“你打扮风骚,夜夜出入各家俱乐部与酒馆,据说拜倒你裙下的男人不计其数,至于入幕之宾有几个我是没听说,但肯定也不少。”
她让许多男人成为入幕之宾?她真是那样一个浪女?
季海蓝难抑震鹫,父亲的话有如轰雷巨响打得她整个人晕头转向。她不能相信,但又不得不相信!
怪不得语莫再见到她时会是那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哪个男人受得了自己的妻子在外头勾搭男人?而且不只一个!
她双手掩面,太阳穴忽然剧烈抽痛起来。她怎么会是那种女人?她怎么能做出那种不知羞耻的事?就连她都瞧不起自己!就连她都忍不住痛恨起自己!
“你感到震惊、大受打击?”季风扬完全无视她痛苦的模样,继续冰冷她说道:“从前你还当着我的面坦然承认这些可耻的勾当呢。你说只负责下嫁语莫,可没说要对那个男人忠贞一世。”
她猛然扬起头来,瞪视季风扬,“那是什么意思?我为什么那样说?莫非我不是自愿嫁给语莫?”
季风扬回瞪她,不语。
“回答我!”她提高嗓音,“我和语莫是不是所谓的政策联姻?”
“是又怎样?”季风扬被她高昂的语音激怒了,吼了回去,“我也不怕告诉你,语莫是我亲自挑选的乘龙快婿,我看中他未来在政坛的发展潜力,有意栽培他。”
“所以他──只因为能在政坛发展而娶我?”她怔立半晌,顿觉椎心刺痛,扎得她眼泪也冒出来了。
难怪他当时不肯签离婚协议书。为了得到盛威的鼎力相助,他必须是她季海蓝的夫君,必须是季风扬的乘龙快婿。她对他而言,也不过是一枚棋子而已,只是这棋子是不可或缺的。
所以他找她回来,最终目的不过是需要季家女婿这个身分而已!
“你也别觉得委屈,虽说你们的婚姻没有爱情当基础,但语莫对你怎样,明眼人一看即知。”
她嘲讽地拉拉嘴角,“他会对我好?”
“岂止是好,依我看,简直失了男人该有的威势!他就是对你太过忍让,才会议你有机会在外面干下那些见不得人的事。”
“他需要季家女婿这个身分,当然不敢苛待我。”
“哈!”季风扬蓦地纵声大笑,笑声尖锐高亢,刺得季海蓝头更加痛上三分。“你真以为他有必要对你卑躬屈膝?我早告诉过他,你既替他生下孩子,即便离婚,我也承认他是我季风扬的女婿。只要他愿意,他尽可以休了你,属于你的财产我全部留给恩彤!”他用力一挥手,“可这小子不晓得吃错了什么药,就是不肯跟你离婚,竟还能让你生下恩白。”
他告诉语莫随时可以休了她?他这个父亲竟对亲生女儿如此绝情!季海蓝不敢相信,更不敢相信语莫承此“圣意”竟还不跟她离婚。莫非他还留懋什么?是了,当时他在竞选议员,不好闹出离婚丑闻吧。但恩白呢?如果他们夫妻真的感情不佳,怎还能生下恩白?
季风扬像看出了她的疑惑,冷冷一句,“所以我一直怀疑恩白不是语莫的种。”
“什么!”季海蓝尖叫一声,直退了好几步,身躯摇摇晃晃。
恩自不是语莫的儿子?她握紧双拳,简直无法消化这个可能性。但一切听来又如此合情入理,那时语莫不可能与她同床,恩白怎可能会是他儿子?难怪恩白看来会是耶孤单寂寞的模样,他少了父爱──语莫怎么可能花心思去陪一个不是他亲生的孩子!
但如果恩白的父亲不是语莫,那他的真正父亲是谁?是她在外面的情人吗?
季海蓝拚命摇头,不愿承认这个推测。这只是父亲一相情愿的想法而已,不是事实!恩白怎么可能不是语莫的孩子?她怎么可能在外头还有别的男人?
不,事情绝不是这样的,绝不是!
她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吶喊着,拒绝接受的回声响彻整个脑海,但她还是甩不掉方才季风扬那冷酷的言语。
她蓦地尖喊一声,夺门逃出季风扬的书房,仓皇寻路,一人直奔庭园深处,躲在树丛后蹲下身,抱住自己双肩,不停发颤。忽然,她扬起眼帘,恐惧地瞪视前方。
透过浓浓密密、错落交织的树干,可以清楚窥见一个隐密的角落。那个角落如此熟悉,她彷佛曾见过。
一幕黑色影像闪过季海蓝脑海,既模糊又迅速,她根本没来得及抓住影像就消失了,只留下恶心的感觉。
她抚住喉头,不觉呕吐起来,几乎吐光了晚餐她好容易咽下的一点食物。泪水伴随着恶心感,一串串滴落在地。
然后,她将头埋入双膝之间,嘤嘤啜泣。
她彷佛哭了许久,直到一个带着强烈惊慌的嗓音传来,一双温暖的手握住她纤细的双肩。“海蓝,怎么回事?为什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哭?”
是语莫。
他轻轻转过她的身,抬起她的下颔,眸光担忧。“你刚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