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天杀的是哪种瞎了眼的女人?竟会爱上那种糟老头!”
“爱?”她闻言一怔,然后歇斯底里地笑了起来,“太好笑了!我怎么可能爱上季先生?你怎么会有这种可笑的想法?”
“如果不是为了爱,也不是为了钱,我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会让你心甘情愿地侍奉他!”他咬着牙,“难道你天生下贱,自愿做季家的一条狗?”
“不!我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因为我欠季家。”
“你欠季家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知道答案一旦出口,向海玄恐怕会恨她至死。但……她在心底嘲弄自己,桑逸琪,你还在期待什么?难不成你还以为你们会有结果?他不过是在利用你!他从来没有真正喜欢过你!
“一条人命。”她终于静静地吐出一句,“我欠季家一条人命。”
向海玄茫然了,“什么人命?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季海澄……是我害死的。”
“什么?!”这句话像青日天霹雳瞬间击中了他,让他几乎无法思考,“你说……你害死了海澄?”
“我从小就没有父母。”桑逸琪垂下眼帘,娓娓道来,“被孤儿院收留后,待过好几个寄养家庭,但每一个都待不到半年就被送回孤儿院。后来我索性不回去了,和一群在外头认识的朋友一块儿鬼混。抽烟、喝酒、吸胶、打架、偷窃……反正除了杀人外,你能想到的坏事我都做过了,在道上还得了个小辣椒的称号——是的,我这个外号从少女时代就跟着我了。”她淡淡一笑,以一种仿佛在说他人故事的平淡口气继续,“十五岁生日那晚,我跟一群朋友飚车,你可以说那是一种成年礼,如果能在车水马龙的闹区一路以超过一百五十的速度狂飙到底还安然无恙,就算是够种,可以独当一面了。”
“你撞到海澄?”向海玄颤抖着问。
“不,是一辆轿车撞到我。”她睁大双眼,毫无焦点的眸子像注视着尴还的过去,“我从机车上飞起来,被拋到半空中,本来应该重重落下摔得粉身碎骨的,却有一个莫名其妙的男孩子冲出来用身体接住我;他把我推开,自己却因为无法行动而被另一辆车辗了过去。”
“那个男孩子是——海澄?”
一颗晶莹的泪珠滑过桑逸琪的颊,“是的。”
“海澄为了救你而牺牲自己?”
她全身颤抖,“是的。”
“为什么?”向海玄怔在原地,数秒之后才突然清醒过来。他摇晃着桑逸琪的身子,“为什么是海澄?为什么你要玩弄自己的性命?为什么要海澄为你承受这种愚蠢行为的后果?告诉我为什么?!”他红着眼眶,眸中交错的血丝令人心惊,“你凭什么……凭什么让海澄为你舍弃自己的生命?凭什么?!”
“对不起。”她紧闭双眼。虽然早知必须承受他的震怒,但当这一刻真的来临时,她的心又绞痛得令地无法负荷。“对不起。”
“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你这笨蛋!你再怎么道歉,海澄也回不来了!”他恨恨地瞪她,“你没资格说抱歉。”
“我知道,我知道光是道歉并不能挽回什么。”她语声凄然。从来就没有人肯听她表达歉意,她只能将无尽的悔意往心底藏,“所以……所以我才决定为季家奉献一切。季海澄给了我全新的生命,我至少得为他做一些事。”
“你想做什么?”向海玄语声沉黯,“你又能做什么?”
“我自愿进季家为仆,伺候季先生与夫人的生活起居。季先生原本不答应,但后来还是点头了。”
“你以为他安着好心眼?他根本是想要一个可以尽情打骂的奴仆。”
桑逸琪深吸一口气,忆起那段寄人篱下的日子。不仅是季风扬与季海蓝,季家上上下下,从主人到佣仆,没一个人瞧得起她。他们并未在身体上虐待她,但光是心理上的刻薄也够令人寒心了——但这一切都是她应得的。
她强迫自己推开不愉快的回忆,维持平淡的语气,“不论季先生的目的是什么,我不在意。只要有机会赎罪,我愿意做任何事。何况季先生对我也不坏,他还供我念书。”
“好让你毕业后到公司接受他驱使。”他冷冷地补充。
“我很高兴有一份好工作。”
向海玄冷哼一声,“这就是你今天的目的?来告诉我你对季风扬如何忠心耿耿?”
“不,我来是请求你——请你回季家吧,海玄,我求你。”她终于有机会说出来意。
“回季家?”
“我害你父亲失去一个儿子,至少要为他带回另一个。”
“是吗?”他冷然睨视她,“你想替那老头找回一个儿子,但是你有办法为我带回一个哥哥吗?没有了海澄,季家对我而言什么都不是!我不可能回去的,我受不了再看那个冷血的老头一眼!”“海玄,他毕竟是你父亲。”
“我没有那样的父亲。”他冷冷她说,“从我母亲在美国病逝的那一刻起,我就发誓再也不认他当父亲。”
“海玄——”
“你不会明白的!你不会明白那种失去至亲的感觉。”
她幽幽地说道:“我是不明白。因为我从小就没有父母家人。”
他不禁心中一痛。不知怎地,她的身世令他产生一种莫名的疼惜﹔然而这种感觉不能抵去海澄因她而丧命的事实。
“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她心如刀割,“海玄,你恨我?”
他沉默不语。
“你恨我,对不对?”她眨眨眼,企图透过眼前的泪影看清他的神情。
“我不知道,别问我。”他语音低哑,像是极力压抑着磨人的苦痛。“告诉我,要怎样做才能得到你的原谅?”她拽住他的衣袖,眸子里漾小了恳求,菱唇抖得像疾风肆虐下的花朵。
他别过头去,不想、也不忍看见她的悲伤。
桑逸琪泪眼模糊地望着他——她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摸不透他心中的想法,更想不出自己该如何弥补这一切。
或者,她永远也弥补不了。
正如他所说的,她再怎么难过后悔,也唤不回季海澄的生命了。
她松开他的衣袖,不能自已地掩脸轻泣。她不敢哭出声音,只敢悄悄地、无声无息地流着泪。
向海玄发现了她的轻声饮泣,心脏一拧,“别哭了。”
“对不起,我真的很抱歉……但就算我道歉,也没有用吧?”
他没有回答,一颗心不知为了什么而强烈抽痛着。
桑逸琪强迫自己拭去眼泪,努力平抑呼吸。她缓缓自长裤口袋中掏出一个系着一条红色中国结穗带的绒布袋。
“这是海澄临死前要我交给你的东西。”
向海玄蓦然转向她,双手颤抖地接过。
“我一直在想,他所说的弟弟是哪一个人?现在,我总算知道了。”
她语音微颤,看着他迟疑地松开穗带。
“我一直把它带在身上。看到它,就好象看到海澄一样,有一种安心的感觉。我现在……”她深吸一口气,“把它交还给你。我总算完成海澄的还愿了。”
向海玄隐隐地感觉到她话中的某种意味,但一时之间却无法深究。他小心翼翼地取出她一直珍藏的宝物——那是一串……不,正确地说,该只有半串。半串银链坠着十字架的半边,十字架上有一块微微的凸起,想必是为了嵌上另外半串所做的设计。
“另外一半应该在你身上吧。”
他怔然不语,只是一径凝视着项链。
“我该怎么做才好呢?”桑逸琪喃喃念着,唇边浮起一抹飘忽的微笑,眸子亦呈现蒙眬的状态。“季先生要我带你回季家才肯原谅我,你却坚决不回季家……也对,就算你回去了又如何?海澄毕竟不在了。季先生恨我,海蓝恨我,你也恨我……”她自言自语着,茫然地走下床,轻飘飘的动作像足不沾地似的,“而海澄……海澄却还说这人世是美好的。海澄,你骗我,你骗我……”
“你去哪里?”他看着她轻飘飘的背影,沙哑地问道。
“我不知道。”她回过头来,飘忽地笑着,“我能去哪儿?海澄,告诉我。”
他蹙起眉,“我不是海澄。”
她困惑地眨眨眼,好半晌,仿佛才认清了眼前的一切。她点点头,悄然转身,身子在还没来得及跨出第一步便蓦地软倒。
他反应迅速地接住她,将她纳入怀里,“你怎么了?”他难抑心焦。
她毫无反应,闭紧双眸,晕了过去。
第六章
无论如何,她今天一定要见到他。
向琉璃抚着微微发痛的胸口,坚决地想着。这几日来,她身上的不适感一天强过一天,常因不经意的激烈动作发晕,并常感到无法自在地调匀呼吸。
她知道,发病的日子不远了。
她静静地将这个体认压在心底,不愿意让一向最疼她的哥哥知道,只悄悄地、比从前更加认真地按时服药,控制病情不使恶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