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多谢了。”他轻拍她的脸颊,“我替你叫的车应该快来了。”
“你不送我?”
“小姐,你不怕被那些好事的媒体记者逮到?我可是为你的名誉着想。”
“好吧好吧,算你有理。”她似乎颇为不悦及无奈,但终于还是乖乖离去。
向海玄望着她上车,松了一口气。麻烦总算去了一半。
但还有一个更大的麻烦呢。
他聚紧眉峰,果然发现桑逸琪还坐在工作室门口,维持着原先的姿势,一动也不动。
他心一紧,一股冲动让他蹲下身抬起她的头,“喂!醒醒,你要睡到什么时候?”
她随着他粗鲁的动作扬起头来,眼帘仍静静合着,自喉中逸出一声细微的呻吟。
“搞什么?”他咒骂一声,拍起她的脸颊,“快给我醒来!”
然后,他拍打的功作忽然缓了下来,右手在空中僵凝许久后才覆上她的额。
他立即迸出一串诅咒,“该死的!怎么会这样?”
她发烧了。这就是她双颊微红,前额发烫,怎么唤也唤不醒的原因。
他将她拦腰抱起,一路穿厅过廊,来到工作室最里头一间小小的卧房,将她整个人安置在柔软的单人床。
这间房原是他特地留的,以供小赖有需要时住下,没料到昨晚刚招待了那个女人,今晨又轮到她进驻。
但这次他可没把她一个人留在房里。纵然阴沉着一张脸,他仍然替她量了体温,仔细地为她准备了冰枕,并喂她喝下一杯温热的水。
她总算有了动静,长长的眼帘在搧了几下后缓缓开启,“是你。”她细声说道,仿佛有一点惊讶,却又理所当然。
“你发烧了。”他面色不善,“现在虽然是夏天,晚上还是顶凉的,谁让你这样在外头睡觉的?”
“我只是想等你。”她喉咙发痛,语声微哑。
“现在你等到啦。”
她勉力一牵唇角,拼命想坐直身子,无奈力不从心,只能紧拽他衣袖,“我有话跟你说。”“现在不行。”他冷冷地拒绝。
“为、为什么?”
“你以为你现在有办法条理分明地跟我说话吗?我可不想浪费时间跟一个神志不清的女人瞎缠!”他自床边立起身,“等你恢复清醒再来找我吧。”
然后,他反身带上房门,背靠着门深吐一口气。
虽然他说得潇洒绝情,但其实他整颗心都在发慌。
他从来不曾见过她这般柔弱的模样。打从第一次见面以来,她一向坚强自信,待人处世都是一贯的果决明快,几曾像今日这样连话也说不清楚?
是他害的。虽说小小的发烧死不了人,但若不是他绝情地将她一个人留在门外,她也不会着凉生病……他真的没料到她会倔强的在外头守上六个小时。
他轻叹一口气。
他早该知道的,不是吗?依照她那副脾气,肯定是说得出、做得到。
该死!
现在倒是他心慌意乱的什么事也做不成了。
他拨电话给小赖,给广告公司,取消所有预定的工作,然后,悄悄地进入卧房,坐在椅子上。
她究竟为什么还要再来找他?他伤她还不够吗?
他眼角肌肉一阵抽动,凝视着她如白连般的纯洁睡颜,一只手禁不住抚了上去,沿着她秀丽却坚毅的脸部轮廓徐徐滑行。第一次在她身边醒来,他便曾因她与世无争的美丽睡颜所惊。在望着那张无欲无求的容颜时,简直无法相信她会为了金钱出卖自己的灵魂。
但事实如此。若非有求于季风扬,她何苦对一个将她视如敝屣的男人尽忠,任由他糟蹋侮辱?
为了什么?因为季风扬给了她一个可以尽情挥霍的优渥生活吗?
他紧聚眉峰,便生生将手收了回来。
他恨。恨她既有了季风扬,又与他亲密缠绵,更恨自己竟会为这样一个荡妇所吸引。
他抿紧唇,忆起当她见着那些裸照时脸上受伤的神情。那是他拍的照片,也是他故意寄给季风扬的;他早料到那老头会将照片拿给她看。
一切全在他计划之中——只除了他没料到季风扬会无动于衷,而他自己却在瞥见她凄楚的神情后,一颗心大为动摇。
这实在太可笑了!他是主动进行报复的人,为什么心绪动摇的人不是季风扬,而是他?
真是幼稚又愚蠢的行为!连他都禁不住要嘲弄起自己。
他伤了一个他其实不想伤害的女人,而真正想报复的人却依然身心完整,连一丝丝裂痕也没有。
“海澄”。他喃喃唤起久不曾呼唤的名字,“你说我是不是笨得可以?”他沉寂数秒,周遭什么声音也没有,只有微凉的空气拂过。“回答我啊,你这书呆子!”
“你回答我啊,季海澄。你不能死,你死了我怎么办?我不想欠你!”
“你不欠我。”
“我夺去你的生命,还说不欠你?”
“不——欠。”
“你不准死!不准!你听到了吗?我们素不相识,你为什么为我而死?我不要你救我,不要!我不要欠你人情——”
“别哭了……”
“老大!你究竟是哪种人?这个时候居然还有心思安慰我?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人?我不相信!”
“我家人……来了吗?”
“还没,他们还没来。”
“来不及了。替我、替我把这个交给他……”
“他是谁?”
“弟弟……”
“季海澄,你不能死,不能——”
桑逸琪惶然惊喊,自床上坐起。
她怔了好一会儿,眸光一转,恰恰与一双湛深的黑眸幽然相对。
“你做噩梦了。”他简单地说。
她微微苦笑,伸手抚摸自己的前额。烧,似乎已经退了。
“你一直坐在这里陪我?”她低声问,语气有着不敢置信。他——关心她?
“怎么可能?”他急促而尖锐地一笑,“我只是在外头听见你大喊大叫的,进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而已。”
“是这样啊。”桑逸琪轻咬下唇,悄悄在心底自嘲。她也真够傻了,竟还以为他对她有丝毫感情——他接近她是为了利用她,不是吗?
他盯住她,“想吃点东西吗?”
“不了,我不想吃。我只想……”她停顿一会儿,“那女人还在吗?”
“你指Lily?她走了。”向海玄轻扬眉梢,“你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吧?现在已经下午四点多了。”
“昨晚你想必很愉快吧?”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她不该问的,可是这句话偏偏无法克制地冲口而出。她回转星眸,对上了向海玄看似嘲弄的眸光,禁不住垂首咬唇。
“对不起,那不干我的事。”
“你真那么想得开吗?”他低声质问她,“如果真放得下,又何必再来找我?我们之间……难道你还不了解吗?”
“我了解。”她迅速应道,“我当然了解。”
“你了解我接近你是不怀好意,了解我其实是个恶魔,只想利用你来报复季风扬?”
“我了解。”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来找我?”向海玄终于摘下平静的假面具,情绪激昂起来,“回季风扬身边当你的情妇去!他不是说过不在乎你跟别的男人上床吗?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他如此轻贱你,你还巴巴地跟在他身边?或者……”他的神情像恍然大悟,“你终于看透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所以才决定离开他来找我?”这样一想,他内心的无明火烧得更旺了。“我先告诉你,我不过是普通人,没什么家财的。”
“我不是来图谋你的财产的,”对他的嘲讽,她只剩下麻木,和深深的疲惫,“你认为我是那种人吗?”
他知道她不是。就是这样他才更加火大!她既非拜金女郎,究竟为什么任季风扬予取予求?难不成是因为爱?她爱上了那老头?
这样的想法岂止是恶心,简直让他火冒三丈!为什么她这样有主见的女人一碰到那老头便软得像一团果酱?季风扬哪点吸引她?这简直……简直荒天下之大谬!简直让人无法忍受!
他瞪视着她,为什么在望着她凄楚莫名的容颜时,他的身子竟会颤抖得如此厉害?逼得他必须紧握双拳万能维持均匀的呼吸。
“我从来就不是季先生的情妇。”她低声地解释,“但我愿意替他做任何事。”
“为什么?”这样的告白并不比承认她是季风扬的情妇让他高兴,“这意思是不是如果他要求你献身,你也会毫不犹豫地为他暖床?”
桑逸琪默然,不禁想起曾有过好几次,季风扬以淫邪的目光看她,好整以暇地将她逼入墙角。
如果他真的对她出手了,她会怎么做?
“说啊,你是不是就是这个意思?”
“我不知道,我想……”她语声细得几不可闻,“或许吧。”他蓦地甩了她一巴掌。
桑逸琪侧过头,洁白的玉颊迅速浮上淡红掌印,但她并未伸手抚住痛处,甚至连蹙一下眉尖都没有。
这种反应就跟每次季风扬打她时一样,只是,她的心却痛上了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