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加勒?”汪梦婷轻挑秀眉,不名所以。
“那是风字辈的长辈们年轻时的戏谑说法。”他微微一笑,“知道旧约圣经吗?
据说天堂里有四大天使,分别掌管宇宙的四大元素。”
“米加勒掌火,拉斐尔掌风,葛布勒掌水,乌列儿掌土。”她喃喃念道。
“没错,正是这样。”
“那么第五元素呢?”
“第五元素?”他怔望着她俏皮的笑颜。
“以太——圣经中的第五元素,据说天使们便是以此轻清之气为生的,不是吗?”她开着玩笑,“季家人既以天使自诩,怎能忘了这最最重要的第五元素呢?”
他跟着笑了,“说得是,为什么我们竟会忘了这最重要的元素呢?”
“为什么?”
“或许是季家人一向高傲吧。”他陷入深思,“我们从不认为我们需要某种必要的东西才能活下去。我们从小便被教导要独立,不能依靠任何人。”他语气平淡,但汪梦婷仍捕捉到他脸色微微一黯。
那想必是十分寂寞的成长方式吧,他究竟接受了什么样的教育呢?
“依照这种排法,风云伯伯该是拉斐尔吧。”她故做轻快。
“啊?”他蓦然回神,“嗯。”
“那……海舲会是葛布勒吗?”
“她会是个很适当的人选。”季海平淡淡地回答。“在海澄十五岁的时候,他原是李家内定的葛布勒,大家都对他服气,但现在——”他出神好一会儿,忽地微微一笑,“我相信海舲,或许她会更出色。”
那他呢?难道不曾如此期许自己?
汪梦婷有百般疑问,然而他平淡的神情却不见一丝端倪。
他真是个难以了解的男人,却不会让人紧张。
这个男人,似乎天生就有让人放松心情的本事。
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永远不会是咄咄逼人,而是让人如沐春风的和暖。
如果只和他单独在一起,她不会有那种必须受人评判的不悦感。
问题是,他的周遭有太多咄咄逼人的人。
季风华——她的公公,就是那样一个人。
婚宴进行间,她常常能感觉到他的视线紧随着他们转,似乎在为他们的表现打分数。
而她的婆婆——出身日本京都世家的杉本惠,盯着他们两人的眸光更让她禁不住打冷颤。
她有种感觉,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眼神并不是针对她,而是针对她的夫婿季海平。
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婆婆会用带着憎恨的眼神望着季海平呢?她对自己的儿子有什么不满吗?
汪梦婷明白,嫁入季家之后会有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必须面对,她也已经做好心理准备。
然而,新婚之夜的这一关还是令她紧张万分。
虽然他们已安排好到日本一星期的蜜月行程,但今晚的洞房花烛夜还是要在季风华位于天母的豪宅里度过。
季风华将三楼整个空出来,做为他们的新房。
新房的装潢很雅致,主卧室尤其精雕细琢——从壁灯的设计到家具的摆设,甚至房内壁纸与地毯的花样,都透着浪漫优雅的气息,处处显露设计师的慧心巧思。
只可惜,汪梦婷却紧张得无法欣赏这一切。
她推开镶着白色框条的玻璃窗,让夜晚带着寒意的冷风吹入屋内,冷却她被酒蒸红的脸颊。
可是,脸庞的温度却一直无法降下来。
她可以装睡吧?趁季海平还未上楼前先行躺下,假装因为婚礼太累而沉入梦乡。
如此一来,他也不能对她做什么了。
主意既定,她立刻关上窗户,在床的一侧躺平.盖上淳厚的棉被,合上微微颤抖的眼帘。
不到几秒,她又睁开了眼,觉得自己这种行为简直像极了逃避现实的小女孩。
难道她要一直当一尊躲在玻璃城堡里的娃娃吗?
她瞪着床顶雕刻精细的浮雕,这才发现这是一张带有巴洛可式风格的古典四柱大床。今晚她必须和季海平在这张浪漫的大床上度过吗?汪梦婷瞪着主题为缪思女神们聚会的浮雕,心绪更加紊乱了。
忽然,她听见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连忙合上眼。
没错,她是懦弱;她就是无法想象与一个近乎全然陌生的男子做爱的感觉。
细微的足音虽然愈来愈近,却一点也没加重声的迹象。
他是特意放轻脚步的吧?
终于,她感受到他轻微的呼吸。
从他身上传来的不是她所以为的浓重酒气,反而是一阵清新的香味。
他一定洗过澡了;今晚他被灌了不少酒,不可能不沾染上酒气。
他在她身旁停住,她屏住气息。
有将近二十秒的时间,他没有任何动静,彷佛只是静静站在原地凝视她的睡颜。
然后,他终于移动了——不是上床,而是转身向另一头走去。
汪梦婷蓦然睁开眼。
她看着他打开壁橱,搬出一条厚重的棉被,抱着它往卧房一角的沙发走去。
她惊讶地撑起上半身,瞪着他的背影。“你做什么?”话一出口,她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带着轻微的沙哑。
季海平停住步伐,旋过身子,“睡觉。”房内晕黄的灯光在他的侧脸投射出一道阴影,让她无法看清他脸上的神情。
“为什么不在……床上睡?”
“我不想吵到你。今天一整天你也折腾够了。”但他也是啊,为什么他要委屈自己睡那既狭窄又不舒服的沙发?
“你可以睡上来。”她低敛星眸。
“在你还没准备好前不会。”他静静地说。
她倏然看向他,“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没有睡着。”他微微一笑,“你屏住呼吸,那不是一个睡着的人会有的举动。”
“那又怎样?”
“那表示你在害怕。”
汪梦婷默然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完全看透了她的心思。
“你可以相信我。”季海平的语调仍是那么温和,“我不会强迫你做不愿意的事。”
“我没有那样想。”她不由自主地辩解。
“但你的确心慌。”
她垂下头,“对不起。”
“没关系。快睡吧,明天中午还要赶飞机呢。”
“海平。”她忽然轻声唤他。
“什么事?”
“你可以睡上来。不要睡沙发,我不希望你着凉。”她柔声道,眼眸却不敢望向他。“没关系的。”“不,请你上来。”她强调着,这次语气坚定许多,星眸亦大胆地直视他。“正如你说的,我相信你是个君子,而我不希望你因为我的胆怯而感冒。”
季海平凝望着她,两人眸光交缠,流动着无以名之的相契。
终于,他点点头,在床的另一侧躺下。
有好几分钟的时间,两人什么话也没说。
然后,季海平听到一阵呢喃。
“海平,你真的是一个十分温柔的人。我想,我不会后悔嫁给你的。”
他猛然转向她,黑眸圆睁。
但她美丽的眼帘静静地阖着,已沉入静谧梦乡。
季海平带着虔诚的心情伸出一只手,轻轻碰触着她安详恬静的睡颜。
直到现在,他仍不敢相信自己已将这个甜美的天使娶进门,并且让她睡在自己的身旁,触手可及。
轻轻颤抖的眼帘,微微开启的樱唇,细致而透明的脸颊,她就像一尊易碎的玻璃娃娃,让人禁不住怜惜。
多听她说一句话,他就无法克制地更爱恋她一点;多与她相处一分,他就不自觉地更钟情她一分。
她是他心中最宾贝的玻璃娃娃,他会全心全意呵护她,不让她受一丝委屈。
“答应我你不会后悔。梦婷,千万不要后悔。”他全心全意地祈求。
因为如果她真的后悔了,如果她终究还是选择离开他,他不晓得自己是不是还能像婚前一样,潇洒地放她走,并且不让自己落得偏体鳞伤、身心俱疲。
教堂。冬季温煦的阳光穿过彩绘琉璃窗洒落在长长的走道上,也悄悄覆上她与他的肩。
面带微笑的牧师高声宣布,“现在你们可以交换戒指。”
她转过身,透过白纱看着他唇角微弯的脸庞。她为他戴上戒指,他亦为她戴上那只亮丽璀璨的钻戒。
接着,他伸手揭开她的面纱,她几乎是屏住气息望着那双湛深的黑眸。
那双总是透着温煦的黑眸,第一次闪着让人透不过气的光点。
她知道他就要吻她了,缓缓阖上眼帘。
“等一下!”一个男人的声音忽然自教堂门口响起,然后一路逼近他们,“我不允许!这场婚礼是个错误!”
她蓦然旋过身,瞪大眼眸直视着那个一路冲向他们的漂亮男人。
男人抓住她的手,“我不许你嫁给他!”他的语气既激动又急迫,“梦婷,这是不对的,你是属于我的,怎能嫁给别的男人?”
“庭琛……”她心痛地轻唤着,眼眸盈满泪水。“太迟了,我已经嫁给他了——为什么你现在才出现?为什么?”
程庭琛不理会她的解释,只是愈发握紧她的手,握得她发痛。“你忘了对我说过的话吗?你这一生都要跟随我的,而你现在——你现在——”他忽然抬起她的手,发红的眼眸瞪视着那一圈璀璨,“你竟戴上了别的男人给你的戒指,你竟让自己属于别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