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然将“爱之梦”诠释得完美动听,而程庭琛人呢?誓言守护她的骑士如今身在何处?在酒馆买醉?和另一个女人相偎相依?
她知道自己不该怨他、恨他,毕竟先背叛的人是她——但那是她的庭琛啊!是那个对自己想要的东西总是全力以赴的庭琛;如果他真的爱她,如果他真的不能没有她——
“梦婷。”一声低沉的叫唤挺她猝然回神。
她飞快地转过头,以为会见到她的真命天子,但映入眼帘的却是季海平修长挺直的身影。季海平缓缓地、平和地走近她,“上次是‘月光曲’,今天是‘爱之梦’,”他微微笑着,眸光蕴涵着温暖,“你对奏鸣曲似乎有一套独特的诠释方式。”
“你的意思是——”
李斯特的“爱之梦”该是歌颂爱情的,然而她的琴音却流露出悲凉的讽刺感。
季海平沉默片刻,满腹的思绪终究只化成淡淡一句,“流畅而且充满感情,不像一个业余者会有的程度。”
汪梦婷却隐隐察觉到他并未说出全部的感觉。他在犹豫什么?那道迅速掠过他眼中的光彩又代表什么?
“如果你是在猜想我会不会后悔,”她幽幽地开口,“别担心,我已经下定决心。”
求求你,别问为什么。汪梦婷在心底悄声恳求,她脆弱的感情经不起再一次的折磨。
但他并未追问原因,只是很自然地接受了她的说词。“你已经约好了今天拍婚纱照?”
她松了一口气,暗自感谢他没有硬要揭开她的伤口。“你父亲说,你的礼服早已请专任造形师准备好了,所以我就猜他也为我准备一套相配的。”
“你可以不必配合我。我知道很多女人喜欢自己挑礼服,如果你喜欢的话,请欧洲的名设计师专门赶制也行。”
“不用了。”她摇摇头,“你的造形师给我看了几款礼服,我已经从里面选了一套白纱礼服;至于宴客时要穿的礼服,就交给他为我搭配了。”
“你参与过婚礼细节的讨论?”
“嗯,大致上都已经定案了,喜帖也发了。”
“什么时侯的事?”他盯着她。“昨天晚上。”
在她终于放弃等待程庭琛的消息后,她马上拨电话给负责筹画婚礼的人,在三个小时内做了一切相关的决定。
这样迅速的决定其实是一种自我惩罚,惩罚自己竟想背叛口头的承诺,惩罚自己竟想不顾汪家的未来,惩罚自己竟奢望骑士的拯救……
他……看穿了她的想法吗?
但季海平并没有说什么,凝视她的眸子若有所思。
“你有什么意见吗?”她微蹙秀眉,“我知道不该没知会你一声就擅自决定,如果你想要——”
他举手打断她的话,“这些事情你可以全权做主,我没有意见。”
“是这样吗?”她的秋水双眸盯着琴键,“你是不是对任何事情都没有意见?”
季海平自然也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你是这么认为的吗?”他不动声色地问。
她扬起眼睫,“我只是不了解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他的唇边扬起一丝微笑,“总有一天你会了解的。”
慢条斯理、温柔和缓,好象就是这个男人处世的哲学。
不论面对什么事,他总是不忮不求,淡然自若。
她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那种泰山崩于前亦不变色的气度是真的胸有成竹,还是他根本就不在乎?
对他而言,她是可有可无的未婚妻,还是他对父亲言听计从的另一项表征?
汪梦婷知道自己不该去想这些,毕竟这只是一桩各取所需的政策婚姻,季海平对她有什么感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不能成为帮助他发展事业的贤内助。
但这种不受欢迎的念头就偏偏会占据她的脑海……
从拍婚纱照的那天下午开始,到身着晚礼服、不断与来参加婚宴的宾客们寒暄的此刻,她常常会觉得自己只是季家用高价购买、放在橱窗中向外人炫耀的商品。
此刻,她便首先要接受季家人的评估。
季家人很少像今晚一样地共聚一堂,不但老一辈的风云、风华、风扬、风笛全员到齐,季海平的平辈们更是每一位都主动前来向新婚夫妇打招呼。
汪梦婷对优秀的季家人并无反感,而季家人对她的态度也都是淡淡地,既不特别亲密,也不会刻意冷落。
只是他们不自觉的评估眼神,总让她感到轻微的不自在。
她知道,季家人正默默地打量着她的外貌打扮、应对进退,掂掂她这位季家长媳的分量。
从他们不轻易显现感情的脸庞上,她无从得知自己及格与否,但是她发现,季家人都拥有一双让人看不透的幽深黑眸。
他们有的温雅谦和,有的桀骜不驯,有的热情洋溢,有的冷漠淡然,但共同的特点就是让人无法捉摸。
季海平如此,他的弟弟季海奇亦如此;还有李家的女儿们——将自己隐在一副黑框眼镜之后的季海蓝,以及一直静静观察会场的季海舲。
“季家的子嗣似乎很少。”汪梦婷试探地道,“或者是他们并未全部出席?”
“你见到的这些人就是全部了。”季海平微微一笑,“我甚至没料到海蓝会来。”
“为什么?她不喜欢这种场合?”
“海蓝从小脾气就怪,不太搭理人——可能是她哥哥很早就去世的缘故吧,据说海蓝很依赖哥哥。”“你是说——你有一位已经去世的堂兄弟?”
“海澄。”季海平神情恍憾,彷佛陷入久远的过去。“我与他相当投缘,虽然只见过几次面……”他的语调沉了下来,“他是个很了不起的男孩,为了救一个女孩而被车子辗过。”
她倒抽一口气,“怎么会?!”
“风扬叔叔与海蓝都伤心欲绝,从那时开始,海蓝就不大和人来往了。”
汪梦婷忍不住将眸光转向站在宴客席最角落的李海蓝;今晚她身着一袭深色礼服,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镜片后的眼神教人无法认清。
失去最挚爱的亲人,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种感觉呢?她无法想象若是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会如何,她无法想象失去父亲或任何一个哥哥。
一思及此,她竟微微替季海蓝感到心痛。
“据说海澄有一个双胞胎兄弟。”季海平忽然说道。
“真的?”她猛然回眸,“他人呢?”
他摇摇头,“下落不明。”
她有些怔伍忡,“看来季家的每个人背后都有一段故事。”
“是的。”他语声低微,“季家人各有各的故事。”
也包括你吗?
汪梦婷凝睇着他如雕刻般的侧面,突然有一股冲动想探问他。
但她终究还是忍了下来,将话题导向另一个季家人。“你另一个堂妹——海舲,我从没见过长得如此美丽的女人,简直可以用倾国倾城来形容。”
李海舲的美不同于汪梦婷那种令人心旷神怡的美,相反地,是一种让人透不过气、不敢逼视的明艳。
季海平若有深意地凝视她数秒,才缓缓开口,“海舲不是个简单的女孩。虽然她在季家海字辈里是年纪最小的一个,但我总觉得她将来会有最大的成就。”他沉吟一会儿,似乎在斟酌着该如何形容,“她有野心,也够骄傲。”
“你呢?”她半试探地问,“难道你没有野心?”
他微微一笑,“不像她那么远大。”
他是指盛威集团掌门人的位子吗?汪梦婷知道季海平是李家最受瞩目的新生代,外界预估他很可能成为盛威第三代掌门人。
难道季海舲有意与他竞争这个位子?
而他,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李家似乎有一个很有趣的排辈分方法;除了风跟海,你们还用什么字?”她依旧选择安全的话题。
季海平唇角扬高,“日、风、海、石。”他解释着,“代表自然界四大元素,火、气、水、土。”
汪梦婷也跟着轻扬嘴角,“很有意思嘛。”
“这大概是季家人仅有的哲学因子了。”季海平半开玩笑地说道,“我们家族的人好象都没有什么哲学方面的天赋,历代却出了不少商人,是道道地地的商业世家。”
“但是你们的气质却都不凡。尤其是你,看起来倒像是个文人呢。”
“是吗?”他摇摇头,“其实我是半点诗词歌赋也不懂,莽夫一个。”
若他算是莽夫的话,那些专爱摆阔的世家子弟真不晓得该怎么加以称呼了。
“至少你懂得欣赏音乐。”“品味也是硬培养出来的,终究不是天性。”
“但也有人怎样都培养不出高尚的品味。”她笑得清浅,“别过分谦虚了。”
他逸出一声轻笑,“谦虚是我唯一的优点。”
她也跟着笑了。
然后,他开始向她解释季家的历史。
“我们原是传统布商,民初时一位日字辈的季家人被逐出家门,没想到却反而在上海闯出了一番事业。”他娓娓道来,“季日升——虽然他的大哥季日暄才是季家传统家业的继承人,但他是真正的米加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