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率性的积架,不是潇洒的法拉利,更不是拉风的莲花,而是中规中矩的宾士。
就像他给人的感觉——淡然平实。
“想吃什么?”在车子平稳地驶向大路时,他问她。
“随便,我对食物不讲究的。”
他瞥了她一眼,“那去回香园好吗?那边的川菜很不错。”
“可是现在都快七点了,我们又没事先订位。”
“没关系。”季海平微微一笑,“我是那里的熟客了,会有位子的。”
汪梦婷注视着他放在方向盘上的修长手指,“你常常带朋友到那里去?”她有些讶异。虽然她有三年不在台湾,但她记得回香园不是年轻男人喜欢去的地方。那里太老派了,通常是上了年纪的人才爱去那里。
“那里幽静些,菜也好吃。”他淡淡地答。
“也带女朋友去吗?”她忍不住试探。
他逸出一阵低沉的笑声,“恐怕要让你见笑了,我这人一向没什么女人缘。”
“你太谦虚了。”
他耸耸肩,“可能是我这人太老派了,女人总嫌我没情调。”
汪梦婷自低垂的眼帘悄悄打量他的侧面,或许是他太温和了吧,所以无法吸引女人。他似乎感应到她的眸光,“我及格了吗?”
她吓了一跳,“什么?”
“我的长相达到你的标准了吗?”
汪梦婷连忙收回眸光,脸颊不自觉地烧烫起来,“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如此无礼。”
“没关系。”他依旧是那般温和的语气,“我很荣幸有女人对我的长相感兴趣。”
她闻言不禁叹哧一笑,“瞧你,把自己说得好象很没行情似的。”
他微微偏过头,像是讶异她逸出的轻笑,“我的确是没什么行情。”
“谁会相信呢?”她轻柔地反驳,一面将一绺垂落的发丝拨回耳后,“你可是李家第三代的菁英分子呢。”
季海平望着她,禁不住为她不自觉的女性化动作所迷惑。
她察觉到他异样的眸光,“我的脸上有什么吗?”
他定了定心神,眸光直视前方,“没什么。”
汪梦婷怔怔地凝望他一会儿,脑海中灵光一现,心跳开始不规律起来。
“你也在评断我的相貌吗?”她试着以轻松的语气说道。
“什么?”这次换他吃了一惊。
“我的容貌达到你的标准了吗?”她嘴角抿着一抹俏皮的微笑。
季海平亦回她淡淡的微笑,“你不需要我的评断。”
“或许……我需要的是你父亲的评断?”她有些黯然。
“你也不需要他的评断。”他依然平稳地开着车,幽深的黑眸平静无波,看不出在想什么。
“如果不是他的认可,或许今天与你用餐的不会是我。”
汪梦婷并不是有意冒出如此尖锐的话,她并不想与他讨论这些的,只是……不如为何,话就这么冲口而出。
她小心冀冀地观察着他的反应.但他的神情竟无一丝牵动。
“或许吧。”季海平仍是一派淡然,“但我真的很高兴认识你,这跟任何人、任何事都没有关系。而你,更不需在意任何人。”他将一对深不见底的眸子转向她,“你是汪梦婷,是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不需要任何人来认可你的存在。”
她慑服于他难解的眸光。“你的意思是,一个人不需在意其它人对自己的看法?”
“不,人还是需要他人的肯定,只是不必因此而否定自己。”
她怔怔地凝视他良久,终于迸出一声短促的笑,“我好象上了一堂深奥的哲学课。”
“对不起,我这人说话就是这样,有时候会让人摸不着头绪。”他似乎有些歉然。
“不,我觉得很有意思。”她浅浅一笑,“值得玩味。”
他眸光奇异地瞥她一眼,“到了,就在这里。”
她随着他往窗外一看,果然见到回香园古色古香的中国式建筑矗立眼前。
季海平亲自为她开门,扶她下车。
“谢谢。”
他微微颔首,将车子交给泊车小弟后,挽着她进门。餐厅经理立刻笑容满面地迎上来,“欢迎,欢迎。季先生有一阵子没来了呢。”
“有没有安静一点的包厢?”
“当然有。请跟我来。”经理在前面引着路,带他们穿越金碧辉煌的大厅以及仿中国古典风格的回廊。
在经过一座架于池上的白色拱桥时,他终于忍不住满心好奇,回头瞥了汪梦婷一眼,“这位是季先生的朋友吗?”
汪梦婷微微一笑,“敝姓汪,汪梦婷。”
“原来您就是汪小姐啊。”经理恍然大悟,脸上的笑容更深了。“怪不得!我说季先生从来不带女客光临,今晚怎么破了例?原来是带未婚妻来。这真是敝店无上的光荣。”
“哪里。”汪梦婷客气地应道,眸光却不自觉地飘向季海平。
原来他说不曾带女朋友来过是真的。
他是不愿带她们来呢,或是行情真如此之差?
餐厅经理忽然停住,拉开一扇挥洒着神州山水的木门。“就这一间吧。季先生,你觉得怎样?”
“谢谢你,郑经理。”
“那么,想先点些什么呢?”
季海平望向汪梦婷,她却只是摇摇头。
说实在话,她也只来过这里一、两次,而且是好几年以前的事了。
“那么,就照老样子好了。”
“没问题,马上来。”经理笑容可掬地退下。
汪梦婷望向他,“我原以为你说不曾带女友来过只是开玩笑,没想到竟是真话。”
季海平微微一笑,举起桌上精致的瓷壶,替两人各斟一杯茶。“我这人难得说假话的。”
她举起茶杯赏玩着,“好精细的画工。”
“据这里的老板说,这套茶具可是晚明时期产自江西景德镇的上好瓷器呢。”
“真的?我从未试过用真正的骨董茶具泡茶喝。”汪梦婷微笑,将瓷杯凑向鼻端,只觉一阵清香扑鼻,“好香的味道。”她浅啜一口,品味着清茶入喉后舌尖的甘醇。“滋味也特别。”
“这是江西的龙井。”
她扬眉,“你对茶叶也有研究?”
“只是爱喝而已。真正品得出来的,也不过就是那几种。”
汪梦婷透过杯缘的薄薄雾气凝视他,这男人的品味果然和一般人不同。看他品茶时的专注神情,简直就像一名老学究。
“我以为男人都比较喜欢品酒。”
“我也满喜欢的。我大学时代曾经在法国波尔多参观过几座葡萄园,研究过他们的招牌红酒。”他耸耸肩,“不过只是些浅显易懂的知识罢了。坦白说,我喜欢自在地饮酒更胜于研究它的年份醇度。”
不如怎地,汪梦婷脑海里忽然掠过程庭琛的身影,心脏亦跟着一阵抽痛。
程庭琛爱极了红酒.对各种品牌、各种年份的红酒的优缺点知之甚详。有许多夜晚,他俩就是一边坐在壁炉旁品酒,一边听他谈论酒经。
“不只是气候、土壤、风向、雨水会影响酒的品质,就连酿酒师的性格、他当时的情绪,都会影响口感呢。”有一晚,程庭琛一边品着一杯来自勃艮地的红酒,一边兴高采烈地说道。
“你既然对红酒如此疯狂,何不干脆当一名品酒师呢?”当时她是这般取笑他的。
“那这个世上可要少了一名优秀的律师了,这可是司法界的一大损失。”他笑着响应她,眸光是锐利逼人的自信。
只要是自己有兴趣的东西,程庭琛一向全力以赴,非把它研究透彻不可;对工作自然更是如此,他一向自许做到顶尖。
汪梦婷努力挥去盘旋于脑中的身影,将注意力转回眼前的男人身上。
这个男人跟程庭琛是完全不同的典型,对事情总是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态度,他可有任何真心想追求的东西?
对他而言,她这个妻子是他真心想要的吗?
“你似乎有什么话想问。”季海平敏感地察觉她的犹豫。
汪梦婷借着品茶的动作掩饰自己的表情,“为什么你会答应这件事?”
“你是指——”
“为什么你会答应这椿婚事?我想,这应该是你父亲的提议。”
季海平先替她斟满杯子,然后才慢条斯理地开口,“我并不认为这是个很糟的提议。”
“所以你就答应了?”她不放弃地追问,“你总是答应你父亲要求的每一件事吗?”
“可以这么说。”他不置可否。
“为什么?这个年代已经很难见到像你这种唯命是从的孝子了。”她的语气不自觉地带着讽刺。他却依旧淡然,“这也不全然是因为孝顺。”
她瞪着他,“那是为什么?难道是因为你从来不曾真正想得到什么?”
他蓦然扬起眼眸,湛深的黑瞳令人难以参透,“或许你说得对。”
汪梦婷哑口无言。她真的无法理解这个男人!尤其是当他用那双神秘幽深的眸子凝望她时,她真的完全无法掌握那难解的眼神究竟代表了什么样的意义。
那是一对教人猜不透的眸子,即使它看起来是如此温煦柔和。
她突然有种感觉,或许她将一辈子对着这双眼眸,却永远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