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只当她是一位重要的客人?
“为什么你不拒绝我?”她也摸不清究竟是什么让她的语气如此尖锐,“你明知道爸爸根本不可能答应我出门工作,为什么还说你会说服他?你以为他会听你的话吗?你就连自己的事情也得听他的安排,不是吗?”
几乎是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她无意说出如此伤人的话,但现在她却控制不住心底燃起的无明火。
但季海平并没有因为她的挑衅而动怒,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我会说服他的,你放心。”说完,他便起身步入与卧房相连的浴室。
她望着他的背影,“为什么不骂我?我说了那么过分的话!”
他没有回答。
“你骂我啊,季海平!别这样闷不吭声!”她几近歇斯底里,“你真的毫无脾气吗?还是你不屑对我发脾气?因为我不过是你父亲为你安排的棋子,而你犯不着跟一颗棋子计较?”
闻言,他冻结在原地,“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一颗棋子,从来没有。”
“那是什么?你们季家究竟把我当成什么!”她高声嘶喊,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要这么无理取闹,只觉得需要好好发泄这两个月来的怨怼。
季海平旋过身,“梦婷——”
“别叫我,也别管我!”她尖叫一声,忽然开始摔起房内的东西,枕头、棉被、挂在墙上的名画、摆在床头柜上的骨董钟,甚至她最宝贝的一本诗集。
汪梦婷真的不知道是什么因素让狂怒如此迅速地攫住她——态度总是平静淡然的季海平,客气有礼的家人,甚至这间装潢雅致的房间,她都看不顺眼,完完全全地不顺眼!
季海平咬着唇,脸色惨白地看着她莫名所以的发飙。
“现在骂我吧,季海平!我做得够过分了吧?我够不讲理了吧?”她直直逼向他,“我把整间房变成了凌乱的战场,我完完全全失去一个贵妇该有的娴静!像我这样一个拨妇是不是该好好教训一番?快呀,骂我啊,为什么你还呆呆站在那里?”
“我不会骂你的,梦婷。”
她几乎要崩溃了,“为什么?我都已经无理取闹到这种地步了——”
“你……在季家过得不快乐吗?”
他突如其来的问话令她不自觉地倒退一步,他满是痛惜与感伤的眼神更让她不知所措。“不,我只是……为什么这样问?”
“我希望你过得快乐。我之所以不能骂你,是因为我……”
“你怎样?”
“因为我……”
“为什么?你快说啊!”
“没什么。”他轻叹一声,转身走进浴室,关上门。
汪梦婷瞪着那扇阻隔了他们两人的门,眼眸不争气地泛上泪水。
该死的!他为什么不骂她,不大声吼她?为什么就连她出口伤人,就连她发狂地乱摔东西,他依旧那般心平气和?难道他这片大海真能永远平静祥和,不起一丝波澜?
他究竟为什么不骂她?因为她在他眼中,只是一枚可有可无的棋子吗?
第五章
汪梦婷决计不当季海平手中的棋子。她的事要由她自己面对、自己解决。
隔天晚上七点多,她来到季风华的书房前,轻轻敌了敲门。
“请进。”
她应声进门,一边反手带上门。季风华对她的出现似乎感到十分讶异,一对锐利的黑眸盯着她,“有什么事吗?”她深吸一口气,“我想与您商量一件事,爸爸。”
季风华微微蹙眉,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坐。”
汪梦婷以最端整的姿势坐下,黑眸直直望向他,并试着平稳有些急促的呼吸。
季风华看出了她的紧张,“和平儿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是的。”
“那究竟是什么事?”
她终于鼓起勇气,“我想找份事做,爸爸。”
季风华先是怔了一会儿,接着唇边泛起一抹微笑,“对呀,我怎么没想到?你在家里一定无聊死了,我早该叫阿惠带你去妇联会帮忙才是。”
“不是的,爸爸,我并不想去妇联会。”
“或者你想参加盛威名下的儿童基金会?这阵子是基金会草创时期,你风笛姑姑一直想多找点人帮忙——”
她摇头,“我想到我朋友的服装公司工作。”
“什么?”
她解释道:“我的朋友在台北开了一家服装公司,邀我帮她。”
“别开玩笑了!”季风华终于搞懂了她话中含义,原本温和的面容一阵强烈地抽搐,“你的意思是要到外头替别人工作?”
“是的。”“该死的!你要让外头的人看笑话吗?季家不缺钱,不需要你到外头拋头露面!”
“不是因为钱的关系——”
“我知道,是想打发时间吧?”他截断她的话,“打发时间的方法多得是,办办慈善活动,参加社交联谊嘛。”
“但我想要一份真正的工作。”
“不然我替你在盛威安插一个职位好了。季家的长媳在外头替人工作,传出去像什么话!”季风华怒气腾腾。
“可是我对服装设计很有兴趣——”
“总之,我不许你出去工作!”他面色与口气同样森冷,“我让平儿娶你是希望你成为他的贤内助,可不是让你来扯他后腿,替他添麻烦的!”
是,当季家的装饰品,用来光耀季家的门面!汪梦婷在心中吶喊。
她早明白自己在季家、在季风华心中的地位,但他非说得那么清楚不可吗?
她一阵气苦,终于忍不住提高音调,“可是海平答应我了!”
“什么?”
“海平答应我可以去帮我朋友。”
“别胡说!”季风华厉声斥责,“平儿怎么可能这么做?他怎么可能答应你这种可笑的要求!”
“我是答应她了,爸爸。”
季海平沉静的语音忽然在门口响起,两人同时将眸光调向他。
他像是刚刚才回到家,手中还提着公文包,深蓝色三件式西装依旧整整齐齐。季风华猛然起身,“平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季海平轻轻颔首。
“我反对!”季风华的怒气更盛,太阳穴旁的肌肉不停抽动着,“你神智不清了才会答应她这么做!你给我好好仔细想想,想清楚你究竟在做些什么。”
“这件事我已经想清楚了。”季海平毫不退缩地迎向父亲的眼神。
“你答应让这女人出去工作?”
这女人!
汪梦婷的心脏一阵强烈抽痛,他说话的语气彷佛她是不值一顾的物品。
季海平注意到她脸色微变,“你先出去吧,梦婷。”他语气温和,“让我单独跟爸爸谈谈。”
汪梦婷犹豫数秒,望着面色凝重的两个男人,她只能点点头。
她尽力保持平稳的步伐走出书房,反身带上门。一旋身,便望入一对充满好奇的狂放黑眸中。
“里头似乎发生了很有趣的事。”
是李海奇。他一身花俏的公子哥儿打扮,狂放不羁的俊挺面容上挂着一抹奇异的微笑。
汪梦婷默默地响应他的注视。
“在里面的是海平吗?”
“嗯。”
李海奇两道浓眉挑得老高,仔细聆听着自书房门后隐隐传出的怒吼声。
“海平跟爸爸吵架?”他的语气满是不敢置信,“究竟怎么回事?”汪梦婷简单地解释事情的经过。
“海平因为你工作的事和老头争论?那个总是对老头言听计从的海平?”季海奇突然纵声大笑,笑声是狂放而高昂的,“没想到海平也有和老头意见不合的时候!”
他的笑声让汪梦婷感到强烈的不舒服,“别那样笑!”她蹙眉低斥。
李海奇蓦然止住笑,幽深的黑眸闪着难解的光芒,“看来我低估你了,嫂子。
没想到你对海平竟有如此的影响力。”
“什么意思?”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你不晓得吗?季风华有两个儿子,一个是浪荡不羁、只会让他头痛的败家子,另一个却是会达到他每一项要求,对他言听计从的乖儿子。”他顿了一会儿,“海平正是那个光耀门楣的好儿子。从小到大,他不曾有一件事不顺老头的意。”
汪梦婷当然明白这些。季海平一向孝顺,就连娶她,也是因为父亲的要求!
“那又怎样?”她语气有些冲。
“你还不明白吗?”季海奇笑得奇特,“海平这家伙对自己的事总是闷不吭声,竟然为了你的事和老头争论起来,这可是破天荒第一次呢,难怪老头会气成那副德行。”他用手指头敲着下巴,“真想看看这件事的结果如何,一定很有趣。”
“你非要用那种看热闹的口气说话吗?”
“我是想看热闹,看看这二十年来从未上演过的戏码会是怎样一个了局。”他漫不经心地拉拉昂贵的休闲外套,整了整颜色鲜艳的领带,拋给汪梦婷的微笑却是若有深意的。
接着,他便转身走了,留下茫然的汪梦婷,脑海里不停盘旋着他那句话——
海平这家伙对自己的事总是闷不吭声,竟然为了你的事和老头争论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