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冰瞪他一眼,蓦地转身,移动莲履就要离去。
“等一下,天星。”太子一伸猿臂,扣住她衣袖。
她蹙眉回首,“做什么?”
“我不许你如此消极。试试何妨?”
“干你什么事?”她微微动怒,“我们一向感情就不特别浓厚,不是吗?”
“我们是没什么深厚感情,但你毕竟是我皇妹。”
“那又如何?”
“所以我不许你如此自我牺牲。没道理。”
“不必你管——”
“我偏要管!”太子低吼一声,扯过她身子,双手紧紧拽住她肩膀,黑眸燃起两簇奇异火苗,“为什么你们女人总受这样牺牲自己呢?为什么爱一个人就非得为他这样做?为了他把所有血泪往肚里吞,一个人承担所有的痛苦。为什么?”他仿佛怒极,右手粗鲁地抬起她下颌,“为什么非得如此该死的高贵?”她呼吸一紧,几乎无法直视他点燃熊熊烈焰的双眸,“放开我。”
“我不放!”他粗声吼道,依旧直直瞪着她,“除非你告诉我为什么。”
“你……”李冰微微心慌。不如怎地,她有种怪异的感觉,仿佛皇兄现在看的人不是她,而是透过她看着另一个女人,逼问着另一个女人。
这种感觉令她不由自主地害怕。
“放开我,你不对劲。”她偏转头,挣扎着想脱离他的钳握。
可他坚持不肯放手,右手虽然离了她下颌,却更紧紧扣住了她肩膀,黑眸怒视逼近她,近得她可以感觉到他拂向自己脸庞的气息。“别这样,放开我……”
“放开她!”清隽沉稳又低蕴着怒气的语音扬起,同时惊怔了两人,不自禁地往发话处望去。
是苏秉修。
他不如何时出现的,修长的身子正穿过一道圆形拱门,坚定走来。
那张五官分明的脸上写着明显的阴沉怒意。
“秉修……”她怔怔地唤着,嗓音低微。
太子亦不知不觉松开了她,退离两步。
“放开她,不许你碰她。”苏秉修瞪向跟前气势不凡的男人,语气坚定。
“你不许我?”太子眸光一闪,接着冷笑一声,“你可知我是谁?”
“不管你是谁。”苏秉修语音清冷,丝毫不为所动,“冰儿是我妻子,不许你碰她。”
两个男人阴鸷的目光在空中交会,纠缠许久,既是评估,亦是揣测。
李冰犹豫地发声,“秉修,他是——”
“住口!”没给她机会解释,苏秉修便蓦地过头,两束冰寒眸光冻住她,“我现在心情不好,别惹我。”
“可县——”
“我说了别再惹我!”他怒极,“要不是小蝶拉我来这儿,看着你跟这男人一前一后进了古刹,我还真不相信原来你竟在外头胡来瞎搞。”
听闻他严厉掷向李冰的言语,太子勃然大怒,“你这家伙!这是你对公主说话的态度吗?”
“我要怎么对她说话你管不着。”苏秉修头也不回,懒得朝他瞥上一眼,“她是我的妻子,不是你的。”
“是你妻子又如何?她是个公主,你不过是个凡夫俗子。”太子话语冷酷。
苏秉修心脏一扯,又痛又怒。“是!我清楚自己的地位,在一个公主面前我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是!”他低吼着,黑眸忽地由冰寒为炽热,烈焰毫不留情地扑向李冰,“我在你心中什么也不是,对吧?”
李冰呼吸一紧,一句话也吐不出来。
她的沉默似乎更加激怒了苏秉修,他左手一扬,手指直指一旁的太子,“这就是你坚持要我娶小蝶的原因是不?为了这个男人?”
李冰蹙眉,“不是的……”
“你倒眼光不错,看上这么一个玉树临风的男人,真恭喜啊。”苏秉修咬着牙,面色忽青忽白,“说!你是否就是为了能跟这个男人自由自在地偷情幽会,所以才千方百计把小蝶推给我,试图分我心?”
“不,秉修,你误会了……”
李冰想解释,但苏秉修根本不听,极度的狂怒蒙蔽了他的理智,对陌生男子的嫉妒啃咬着他的心,教他又痛又怒,又是激烈愤恨。
“我想不到你会是这样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你们这些骄纵的公主全是一个样的,哪个男人娶了便一辈子倒霉!”他激动地指责她,“算我蠢,竟然还迷了心魂爱上你这种女人……”
不不不,千万别这么说,千万别那么想啊。李冰惊慌莫名,上前两步拉住了苏秉修衣,蒙蒙明眸凝住他,“不是的,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秉修,你误会了。”她急促他说着,语气带着恳求,“我不是你想象中那种女人,他也不是——”
“别碰我!”苏秉修蓦地狂吼一声,大手用力甩开她,“我不要你碰我,离我远一点!”他瞪着她,眸光透着强烈憎恨。
那强烈的憎恨穿透了她的心,冰冻她全身血流,她颤着身子,一阵热一阵冷,心神狂乱。
“我恨你,李冰,别再让我见到你!”他冷冷地,一字一句。
某种寒冷的湿意裹围她全身,她颤抖得愈加厉害了,而心脏则不停揪紧,“别这么说。你不是认真的……”她喃喃地,其实并不明白自己在说些什么。
“我是认真的,再认真也不过。”他阴郁地望向她,眸子里除了无边憎恨,别无其他,“我后悔曾经爱过你,真的后悔!可我现在决定了,我要收回全部对你的爱,全部!”
全部。
她怔怔瞪着他,瞪着不知怎地,仿佛隐在蒙蒙迷雾后他挺拔的身形。
他说全部……
他要收回对她的爱了,一滴不留,一点不剩!
他再也不会爱她了,那对湛幽的漂亮瞳眸再也不会柔情似水地凝着她,那两瓣性感方唇再也不会在她耳畔倾吐温柔爱语,那有力的双臂再也不会紧紧地、紧紧地拥住她。
他再也不会爱她、疼她、温柔细心地护她了。
再也不会!
再也不会为她而痛苦了……
是了,这就是她想要的,就是她这些日子来一直想要的。
不是吗?不是吗?
她终于成功了,不是吗?
那为什么胸口会如此紧缩,连一口气也透不过来?为什么一颗心会这么痛,痛得她无法承受,连眼泪也要不争气地碎落?
为什么会痛成这样?教她连他的脸也认不清了,只觉一障漆黑当头慢下,笼罩她整个视界。
“雨这么大,要争论也等进去再说!”一个沉的语音喝道,“天星,走吧,先进去躲雨。”
她仿佛听不见,眼眸空白无神。
原来是雨。她想着,这冷冷漫过她心底,流过她四肢百骸的寒意原来是雨。
怪不得会这么冷,怪不得会得教她身子停不了激颤,仿佛遭受秋风狂扫的黄叶,片片萎落。
原来是雨。
这冰透了的寒意原来是雨。
原来是雨……
她朦胧地想着,羽状的眼睫终于一掩,身了随之瘫软,缓缓坠落另一个无边无垠的黑暗世界。
最后传入她脑海的,是皇兄略带焦急的嗓音。
“该死的!都是你这家伙不分青红皂白。你可知孤是谁?当今的太子啊,天星的皇兄……”
※ ※ ※
他是蠢蛋!天字第一号该死的蠢蛋。他真该死!
你可知孤是谁?当今的太子啊,天星的皇兄,哪里是你想象的不明不白的男子!
皇太子严厉地训斥他,语气寒酷,不留予他丝毫情面。
他活该,是该骂,更早该有人给他一拳清醒清醒。
那他就不会如此伤透冰儿的心了。
苏秉修自怨自艾,自悔自责,一双眼定定凝视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李冰,只觉心如刀割,不住地剧烈抽痛。
她病得如此沉重,全身滚烫,面容极端苍白,而神智丝毫不醒。
御医诊断,是体内寒气发作再加上骤雨淋了身子,染上风寒。
而太子闻言后又是一阵充满怒意的斥骂,直把他整个人颠覆得六神无主。
你不晓得吧?天星体内天生便带来一股莫名寒气,怎样也根除不了,每发作一次,便将她往死亡更拉近一步。
是啊,他不晓得,可他为什么不晓得?冰儿为什么不告诉他?
我怎么知道?怎么晓得她为什么不告诉你,选择一个人悄悄承受?或许是为了怕你伤心。
怕他伤心吗?怕他知道她或许离死期不远而心碎欲绝吗?冰儿,冰儿……她对他如此情深一往,他竟然还误会了她,如此重重伤她。
苏秉修呼吸一梗,蓦地想起两人在翠湖边曾有的对话。
我要与你相守一辈子。
一辈子?
一辈子。生死不离。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我爱极了你啊。
怪不得当时她会是那种表情,怪不得当时她会忽然神色惨淡,言语仿佛梗在喉头,吐不出来。
他以为她是身子忽然不舒服,其实不然。
她是因为太过震撼了,在他深情立誓要与她生死人离时,其实正是加诸她身心最残酷的折磨。
因为她明知自己不能,明知自己死期不远,不能与他白首偕老,所以才如此痛苦啊。可她却不说,一个人悄悄忍着,为的是怕他伤心,怕他难过,更怕他承受不了她离他而去的痛苦,千方百计要他娶小蝶。